三天後,孫大娘來府衙找到我們,說她和兒子打算今天回村,問我是否有空同行。當時我正在處理一些瑣事,比起這樁命案,當然不算重要。於是我叫上擅長畫像的王捕頭,我們一行四人便出發了。
嶺村位於陵洲縣城西北方向大約20裏的地方。金秋時節,村民們正忙著收割稻穀。地裏的莊稼也都長勢良好。這讓人很難與幾年前餓殍遍野的景象聯係起來。
“我們村之前有30多戶人家,那幾年饑荒,死了好多人。有的整一個家都餓死了。如今隻剩下十幾戶人家了。”孫大娘說道,“您瞧,那家煙囪正在冒煙的黑瓦房便是郭家了。”
我們謝過孫大娘,便朝郭家走去了。這是家黑瓦白牆的民房,應該是不久前翻修過的。可見這家的公婆在媳婦的侍奉下,過得並不清貧。我敲了敲門,很快,一位老太太為我開了門。她手上拿著剛淘好的米,應該是正在做飯。
“我是陵洲知縣袁圖兔,”我自我介紹道,“聽孫大娘說,您家媳婦一個多月沒音訊了,我特地來調查一下,順便送些銀兩。”我小心地措著辭。
聽我這麼說,老太太突然笑了:“不用了,不用了。媳婦已經托人給我們送來銀兩了。快進來坐坐。”她熱情地把滿臉疑惑的我們迎進了屋。難道妓院死的那個姑娘並非她家媳婦?難道是孫大娘認錯了?
我們走進屋,看見一個老人坐在桌邊,他看到我們,咧開嘴對我們傻乎乎地笑。
“這是我家老頭子,他老啦,腦瓜子不太靈光。”郭大娘說道。
“你家媳婦,一直是托人給你們送銀兩的嗎?”我還沒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偶爾會托人送,基本上都是她自己送。她一個月會回來探望我們一兩次。”
“所以說,她每個月都會給你們送一次銀兩嘍?”我問道。
“這也不一定。不過這次快兩個月都沒見她人,我們有些擔心。”大娘說道。我注意到,大娘真正擔心的似乎是她媳婦,而並非銀兩。
我拿出官府的畫像:“畫像上的人,長得像你媳婦嗎?”我問道。
“這……”她有些緊張地看著我。
“哦,這是我們根據孫大娘的描述畫下來的。她讓我們幫忙找找這個姑娘。”我撒了個善意的慌。
“哦,那個孫大娘可真是熱心。我就是讓她順便幫我打探下,她居然都找上官府了。回頭我可得好好謝謝她。”郭大娘嗬嗬地笑著說道。
她拿過畫像,仔細瞅了瞅:“一眼看上去挺像的,但仔細看又不太像。當時我是怕媳婦出啥事,所以讓孫大娘幫忙找找。如今我們收到了銀兩,也就表示她沒出事。讓你們官府費心了,耽誤你們時間了。”她誠惶誠恐地說道。
“她每次一般給你們多少銀兩?”我問道。
“都是些碎銀,一兩最多了。她掙錢也不容易,哎。”
“這次也一樣嗎?”
“這次不多,就幾十文錢吧。她一定是沒賺到錢,所以這麼久都沒來看我們……”大娘恍惚地說道。
“你家媳婦是做什麼謀生的?”我問道。
“這,孫大娘沒跟你說嗎?我還以為她會說……”郭大娘尷尬地說道。
“孫大娘稍微提了一下,畢竟要找人……你也不能怪她。”
“不不不,我一點沒有怪她的意思。畢竟,這都是公開的秘密了。”她把孫大娘對我說的那些話又對我說了一遍。
“您的兒子,一直都沒有回來嗎?”我問道。
“他回來過一次,後來又走了,再後來,聽說他死在外麵了。”她眼神閃爍地答道,說起兒子的死,她似乎沒有太大的悲傷。
“既然回來了,為何又要走呢?”
“他說他在外地經商,剛剛有了起色。他說等他做出一番事業了,再來接我們。”
“後來他死了,於是你們的媳婦不得不重操舊業。”我說道,“可是後來風調雨順了,你們沒想過種田維生嗎?”
“你看我和老頭子這身體,根本下不了地的。媳婦的腿受過傷,也沒法下地勞作。”我想起萬花樓的那具屍體,屍體的右腿有些畸形,仵作說她曾被人打斷過腿。
我還想問問她孫子的事,但我覺得老人快要承受不住了。
我拿出另一幅男子的畫像:“這個男子你見過嗎?”我問道。
“我沒見過。”她瞥了一眼,冷冷地說道。
“這個畜生!”身旁的郭大爺突然滿臉怒容,掄起拐杖朝畫像打了下去。紙,碎成了兩半。老人愣了愣神,又傻乎乎地笑了起來。大娘忙不迭地道起歉來。
“大娘,如果沒什麼事,我們就回去了。”我站起身來。
“好的,好的。謝謝你們了。麻煩你們專門跑一趟。”
就在我們剛要邁出門的時候,她問:“剛才畫像上的人,犯了什麼事嗎?”
“沒有沒有,也是有人報了失蹤,我們隨便問問而已。”我故作輕鬆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