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冼沉思片刻,神色認真了許多:“師傅自然是問心無愧,但是後世之人又有幾人能夠理解師傅的苦心,恐怕他們會說,師傅為了取悅洋人而殘害自己的同胞。”
“我說了,變革總要有人犧牲。有人要犧牲性命……”沈哲說著解開了凡爾賽脖子上的鐵鏈子。“而有的人就注定要犧牲他們的名聲,你要是沒有這個準備,就給我回家睡你的覺,別在我麵前晃蕩。”
拿著那塊清陵衛的銅牌,聖母皇太後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此時他有多緊張,連她自己都估量不出來,很多年她都沒有過這樣的心神不寧了,上一次,還是在鹹豐先帝大行的時候,長久的連她自己也記不清楚。
“這個東西,應該沒有什麼人看見吧。”聖母皇太後強作鎮定,才讓她的聲音沒有像她的手一樣顫抖。
她此時是真心聽到的回答是“聖母皇太後放心,微臣已經妥善處理。”
可是偏偏事與願違,隻見麵前的年輕官員,撲通一聲跪下,叩首道:“聖母皇太後開恩,罪臣不才,隻是這塊銅牌,當時是懸掛在顯眼的位置,微臣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麼說法蘭西公使也看見了。”
“是。”
聖母皇太後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沈卿家,你也供職清陵衛,知道清陵衛對大清來說意味著什麼。”
沈哲垂首道:“是,臣死罪。”
聖母皇太後搖搖頭說道:“你死又有何用?殺人者償命,知道凶手是誰了嗎?”
“微臣正在清陵衛中排查丟失通牌者,這一排查才知道丟失銅牌的不止一人。”
“混賬!”聖母皇太後咬牙道:“這銅牌象征著清陵衛的身份,而這個身份,象征的是朝廷對這些人的信任,這幫不知好歹的狗奴才,把朝廷的信任當成什麼,把皇上的恩典當成了什麼?沈卿家,你即刻去對法蘭西公使說,這次的事情,哀家絕對會給法蘭西一個交代,不會讓他的兒子枉死,哀家這次是寧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所有丟失清陵衛銅牌之人,格殺勿論!”
“微臣以為,此時應當在做商榷。”
聖母皇太後聞言,不滿地問了一句:“怎麼?怕哀家記恨你不成。”
“為臣不敢,隻是微臣害怕……”
聖母皇太後是個急性子的人,最見不得人賣關子,尤其是在緊張的時候“說,你怕什麼。”
那年輕官員沒有抬頭,一字一句地說道:“微臣害怕,法不責眾。”
“眾?”聖母皇太後實在不能抑製自己的嗓音了:“怎麼還有眾出來了,沒有通牌的,究竟有多少人。”
“微臣粗略……粗略……保守估算了一下,可能要將近半數。”
“半數就半數,我大清缺什麼都不缺人,仰仗這幫廢物,哀家看也是難以保我愛新覺羅家的太平。”聖母皇太後不愧是經曆過大場麵的人,頃刻間就冷靜了下來,看得一邊的同治皇帝幾乎是目瞪口呆。
“即便如此……”那年輕的官員似乎是言猶未盡。“恐怕此次的事態也難以輕易平息。”
這回輪到同治皇帝講話了:“怎麼說?”
“法蘭西公使說,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定要微臣解釋清楚‘清陵衛’究竟是什麼,為何在大清的官員編製中從沒有看到。而最要緊的是,其他各國的公使,似乎也聽到了一些不好的傳聞,說清陵衛與前朝的東廠無異。有此衙門長存於朝中,他們難以保障自己的安全,說若是清陵衛不除,他們則要請示國內,多加護衛,而且,微臣收到風聲,朝中大臣,似乎也對民間關於清陵衛的事情信以為真,很多人都打算聯名上奏,奏請皇上徹底徹查,如果真的與前朝的東廠錦衣衛相類,則是不祥之兆,立誌是要將它廢除的。”
“混賬!”
“臣死罪。”
聖母皇太後顧不得一向威嚴的形象,開始不安地踱起步子,說道:“這幫飯桶簡直是活的不耐煩了。清陵衛是太祖皇帝所創,是他們說廢就廢的嗎?”
“但是微臣以為,為今之計,唯有棄車保帥。”
聖母皇太後聞言剛要發作,載淳便不失時機地勸道:“皇額娘,忠言逆耳利於行啊。守住清陵衛,可能就守不住大清的江山啊,皇額娘。”
他這一聲皇額娘叫得慈禧心中氣順了許多,她這輩子最大的心病就是沒有能當上皇後,但是載淳這一聲:“皇額娘”無疑是在形式上圓了慈禧的夢,她突然很想念那個隻跟她相守了不到十年的丈夫鹹豐,突然覺得很累想要借著他的肩膀靠一靠,載淳驚奇地發現,似乎一瞬之間,剛才還意氣風發的聖母皇太後陡然老了二十多歲,似乎這個人都佝僂了,看見她的一刹那,載淳生平第一心酸,對於母親的辛酸。
慈禧沉默了許久,終於歎了口說道:“皇上你也長大了,著大清的江山是你的,你要自己學會承擔,你自己拿主意吧,隻是,切勿傷了友國和氣才好。”
這是徹徹底底地放權,載淳等這一刻等了十三年,甚至還差點兒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是,如今這個時刻真的來了,他卻驚奇地發現自己並沒有多少喜悅,甚至有些喘不過起來,他生平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想法:這天下太重,他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