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奴們盤腿坐一排,守衛發給每人三隻萎黃的橘子,那個淡棕色的男子咬了一口,臉上露出嫌棄的神情,連將腐敗的果肉吐了出來。達斯汀挑出一隻看上去色澤還算光鮮的果子扔給他,並用法語試探道:
“嘿!我叫達斯汀,您呢?”
可惜這位朋友並不懂法語,他茫然地盯著身旁的白人,微微張開嘴唇,卻什麼也沒說。
幸好達斯汀還會英語,因為伯納德老爺和廚娘勞拉都是英國人,他很小就學會了英語:
“我的朋友,您能聽懂我說什麼嗎?”
“是的,我的父親是英國人,在非洲能聽懂英語的土著人非常少,可我算一個。”
“那真是太好了!”達斯汀環顧四周,故意壓低嗓門,卻顯出一幅很平常的樣子:“您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達到隘口嗎?”
“要不了多久,如果我沒記錯,穿過前麵那個沙丘,就該不遠了。”
“怎麼,您知道這條路?”
“在沒被這倒黴的鐵鏈鎖住之前,我就是往來於這條路做水果買賣。瞧瞧他們給我吃的橘子,不知道是從哪個該死的果販後麵撿來的!”
達斯汀進盯著幾個來回走動的守衛,他們此時正用折斷的嫩枝當牙簽,剔著牙縫裏的肉渣。
“您叫什麼,我的朋友。”
“科菲·巴布魯,我是禮拜五的晚上出生的。”(科菲的意思是星期五)
“聽著,科菲,這片生機勃勃的草原如今不屬於您和您的家人了,歐洲人和南美人霸占了你們的土地,擄掠了你們的兄弟,殺死了你們的妻子。您看見了,我們所有人都被鐵鏈栓著,像栓住一條狗那樣。即便我們能捱過奴隸販的鞭子和烙鐵,也即便捱過了八十多天令人作嘔的海航,到了北美洲,種植園的奴隸主隻會比眼前能想到的一切更加凶惡,您告訴我,您要怎麼辦?”
巴布魯低頭不語,盡管達斯汀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但他的肌肉在抽搐,嘴唇咬得死死,一隻潰爛的橘子在掌心捏碎,迸出腐敗的汁液。巴布魯轉頭看了看這個白人:他該不該相信白人,該不該把自己和其他百來個黑人的生命交付於奴役他們的白人?神靈派遣他來解救他們,還是魔鬼唆使他來戲弄他們?他吃吃不語。
“我知道您在想什麼,但請您看看套在我脖子上的枷鎖,看看我手腳的鐵鏈!假如您還有懷疑,我隻有這樣做了,那就在奴隸販烙印時發起暴動,我第一個來,隻要您親眼看見我的胸口有塊焦黑的印記,就會相信我不是他們派來殺死你的人,然而這個時候,您必須和其他人一齊動手殺死身旁的守衛,奪取他們的槍支,沒有武器的便拿起滾燙的烙鐵!科菲!您明白我的意思嗎?別告訴我你會拒絕!我必須活著回法國,您也必須活著飛奔在草原上!”
“是的!就這樣辦!我會在睡覺的時候告知他們,如果您真的想砸碎這鐵鏈,那就隻能委屈您的胸口了,因為他們已經不再相信白人了,除非您做出某種犧牲。”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必定得做出一些犧牲。”這句話說的很輕,輕到隻有達斯汀自己能聽見。
第二天傍晚,捕奴隊終於到達約定的地點。晚霞像一支火把燃燒了草原,瑰麗的天空俯身親吻陸地上每個生靈,並給它們鍍上一層金紅的泊。這時,鬣狗成群結隊地閑散踱步,母獅的懷裏依偎著三隻年幼的小家夥,長頸鹿湊近金**樹,不一會兒就扯下一簇碧綠的葉子,有兩隻歡快地織布鳥就在它的近旁。
黑奴們呆呆望著,仿佛在看一幅晦澀難懂的油畫,恐怕早就麻木的心已經無法聽懂大自然這位母親的呼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