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官人。”
他們在這寂靜無聲的月下戲樓裏踱步,和往常一樣幽會。
走著走著,忽然,已是青年的老石頭停了下來,回頭幽幽道:
“千楓呢。”
王蘭仙的笑容凝滯了。
再睜眼一看,哪兒有老石頭的影子。
霎時間,她也不再年輕。
古老的戲樓裏,唯有斷壁殘垣,青苔片片,蛛網遍布。
老舊腐朽的樓梯在她腳下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不知道為何,變成了杏倚樓的後院。
前方是黑洞洞的門廊,燈籠忽亮忽滅。
陰風吹拂。
窗外的草木嘩啦作響,紅紗悄然輕擦過耳朵,使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遠處,忽亮忽滅的燈籠光影間,懸空著一個紅色長條的東西,衣袂下方隨風擺動。
像是人掛在那裏。
滴答滴答,水聲。
王蘭仙不想往那兒走,也不敢往那兒看。
這是杏倚樓後堂西邊屋梁的方向。
此時,她的頭卻不能動彈了,身子也不受控製地朝西邊屋梁走過去,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愈來愈近。
她的眼睛也忽然不能眨動了一般,瞪得老大,宛如要她看清楚這一切。
王蘭仙害怕得要哭出來了,頭皮發麻。
“不,不不,我不要往這兒來。”
愈來愈近。
愈來愈近。
直到那懸掛的紅色衣裳,就在眼前幾步遠。
她不受控製地往上看去,眼珠要崩裂出血絲似的。
“不……不!”
她痛苦極了,卻無法閉上雙眼。
嘴巴也不受控製地張開了。
黑色的、如瀑布的長發覆蓋在王蘭仙的麵頰,冰冷粘濕。
這些頭發忽然不斷地生長起來,不停地往她的耳孔裏、嘴巴、鼻孔裏鑽動,仿佛有生命的癲狂的蛇群似的。
王蘭仙無法閉上眼睛了,眼淚直流。
她的喉嚨裏有要窒息到幹嘔的感覺,雙手不受控製地要去撥開眼前的長發。
是一張腐爛的紅色的血臉。
黑洞洞的,沒有眼珠。
麵貌模糊,分不清是夏岩秋還是石榴紅。
“媽媽,我愛你。”
懸掛的屍體忽然伸出幹枯的爪子,卡緊了她的脖子。
石家人的罵聲隨著頭發一起竄入腦海。
“你就算他娘的去風月場,也是個沒人要的**!”
“王家人就是賤。”
“知火,那個女人哪裏比得上夕顏,錢家人可都是真正穩重的大家閨秀。”
“馬上離開她。”
“臭**,滾出石家大院!”
…………
午夜時分。
“啊!啊……啊啊……”
王蘭仙再次從噩夢中醒來。
她的滿頭青絲都汗濕了個透,王蘭仙痛苦地抱住頭,低聲嘶吼。
王蘭仙已被最近的噩夢折磨得快要瘋掉了,要麼是夢到被石榴紅冷著臉掐脖子,被石榴紅放火燒,被石榴紅拳打腳踢;要麼是被已經變成厲鬼、飄來飄去的石榴紅驚嚇追趕;
要麼是重複著同老石頭當年相遇、相戀、分離的過往;要麼是被石家人脫光了衣服,圍成一圈兒,臭罵各種難聽的話;要麼是被這些年殺死的女孩兒們的亡魂包裹在中間,瑟瑟發抖。
司徒苑開了好些安神的方劑給她喝下去,都收效甚微。
王蘭仙止不住地小聲啜泣,直到整個人埋在自己的肩臂之中。
黑暗之中,沒有人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