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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回 萬年春奇蠱初釋 金蘭契姊妹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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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曆乙巳年(1605年),新年。
當安饒以所謂真「石榴紅」的身份再度出現,坊間一片沸騰的時候,之前那些戀慕花見愁的千金們十分驚訝。
那個「石榴紅」不是早在先前杏倚樓的火災中死去了麼?小花爺還為了給她祭奠,花重金買禮物了呢。
小花爺最喜歡的夏岩秋,自杏倚樓火災後便下落不明,也無所謂,她指不定被賣到花門巷弄去了——夏家已然陷落,終於,算是了卻了對夏岩秋的一樁恨意。
她們隻相信花見愁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對王蘭仙的行為嗤之以鼻——如今的這個假「石榴紅」,定然是王蘭仙這個女人賊心不死,在背地裏培養出的不少類似石榴紅的贗品之一,就想著靠那個死去的花魁當搖錢樹了!
她們想,畢竟王家小門小戶出身的,也就這樣。
坊間的百姓就算了,那些官宦子弟都是什麼意思,男人的眼睛是擺設麼?
特別是貴族子弟和財主們,現在他們心知肚明,明知道台上那位根本不是真的石榴紅,依舊對現在的安饒趨之若鶩,口裏不斷說著對王蘭仙的諂媚話兒。
正因為沒有石榴紅了,找到個最像她的人,心裏當成她是石榴紅便好,也是能得七分慰藉。
一朵玫瑰和另一朵玫瑰,在他們眼中並沒有區別,還可以暗地領略到似乎同時擁有著兩朵相異的玫瑰的意趣。
至於冬姑娘——夏岩秋,雖然也曾是頂級的美人,失蹤了,在他們心中卻毫不可惜,總會有更好的來替代。春去秋來,百花永遠在開。
男人!千金們無奈歎息。
杏枝觀,白長庚的房間。
白長庚已和「開陽派」花見愁手下的人都通了氣,並不會透露給石榴紅她已經在中秋節的畫船上死去的事。
由於石榴紅現在不認為自己是鬼魂,她的衣食住行也依舊能維持和活人一般,不會出現任何差異。
最近,白長庚年紀差不多了,來找自己提親的千金小姐接踵而至。
自然,由於她現在不能暴露女兒身的緣故,且白家內門向來禮數嚴繁,她也不免經常陪同母親和對方的家人略坐一會兒。
雖然,過往這樣繁文縟節的應酬也不少,現今卻愈來愈頻,白長庚有些厭倦。
白長庚已自顧不暇,還得不時回房間看著石榴紅的狀況,早日解開「萬年春」蠱。
第一味解開的藥物,是不消魂。
它本身就是出自內門的方子,輕而易舉就能解開。
「不消魂」可以增大、增強其他任何藥物的總體功效,內門經常將其作為一種強力的藥引、以及把最終的功效輕微變形的神奇藥材。
解開這一味之後,石榴紅便開始出現了和原本不太一樣的情況,她感覺渾身上下暖乎乎的,輕輕盈盈的,整個人非常舒服。
「萬年春」蠱本身也開始不再那麼抵抗白長庚的解毒了。
石榴紅甜甜地睡了一覺,疑惑地笑著問她道:
“好生奇怪呀。”
“之前有做一個夢,你追著我跑,我居然逃到了棺材裏,然後你問我在哪,我說:杏倚樓。”
白長庚當然不會告訴石榴紅,這其實是她們共同經曆過的事情。
她麵無表情在一旁的藥案上搗著藥,看都沒看石榴紅道:
“夢中之事,皆為幻影。”
石榴紅狐疑得緊,她實在感覺這些夢境都太真實了,那時候的她,為什麼會說自己在杏倚樓呢。
想到那長長的隊伍,視線輕掠過某個人熟悉的臉,石榴紅垂下眸子。
“也許,未必全是。”
她試探道,“你為何不放我出去?”
白長庚默默不語看著她發紅的臉。
石榴紅知道她又想說自己身體抱恙,現不適合出門。
由於解開了一味藥,「萬年春」蠱的毒性開始被逼出來了,石榴紅已經受到了反噬的第一步影響,正在連日地發低燒,也很嗜睡,臉頰上總泛著粉撲撲的一層光澤。
暫時沒有出現別的症狀。
“我真的好了,你看!可以下床了。”
石榴紅說著,試著動了動身體,自己確實還是下不了床。
隻虛虛爬了幾下,也沒能在床榻上移動三步遠的距離。最終,她尷尬地半躺了回去,蓋上小被子。
她瞥了一眼白長庚,有些心虛,手試著躲在被褥下麵捶了幾下床——當然,她現在即便渾身使勁了,力氣也還是小得要命。
白長庚看著她,不置可否。
石榴紅氣得發慌。
甚至,以現在自己的力氣,她完全無法違抗白長庚,也不能和之前那樣,輕而易舉地通過施展水柔術來鉗製任何人了,更別說從這兒悄悄逃出去。
總之,先想方設法觀察一下這個屋子的情況吧。
她開始沒話找話,給自己壯膽,故意挑揀著難聽的話頭說,目的是讓白長庚煩她。
實則隻是想把白長庚先趕出去,好細細地察看一下她的房間,找一點她的把柄留著,以及,看看自己能不能通過翻窗出去。
白長庚聽著她故作調侃,半天沒有理會。
最後,石榴紅受不了了。
“哎呀,想不到朗月清風如內門的二公子,也好這口……”
石榴紅忽然滿臉笑意地看向白長庚,眨巴著眼睛,刻意停頓話頭。
白長庚正在一旁搗藥,手上依舊沒停,根本不搭理她。
石榴紅的嘴角帶著深邃的笑意吐出那四個字,
“金屋藏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