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她在石榴紅身邊的時候,就能頃刻之間被那種暖暖的感覺與熟悉的味道包圍,仿佛白糖粥就縈繞在鼻息與舌尖。彼時的美夢,原來未曾破碎。
所以,另一個她無法告知任何人,也無法說服自己的原因,便是:假如石榴紅死了,她千辛萬苦營造出的那個甜蜜的夢,便會真正逝去。
司徒苑一向在父親麵前表現得冷靜強大又無畏,十分可靠,他希望父親能把自己當成真正的下一任當家來看待,也當成勝過白師兄的女孩兒來看待。因此,一旦有什麼問題,司徒苑也會去優先求助溫和的白雙雁前輩,而不是詢問嚴酷的父親。
果然,她去找父親的時候,司徒禮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疹子,馬上閉唇不語。
司徒苑麵不改色:“父親,得罪了。”
司徒禮感覺脖子上麻麻的,驟然間麵色一變。
女兒她,竟然對自己下了「百日穿心」蠱!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司徒苑:
“你。”
司徒苑溫聲笑道:“現在可以說了吧,父親。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對您……”
司徒苑的話頭堪堪停在了這裏。
她意思很明確——自己手下留情了,不會輕易對父親吹哨用蠱。
司徒禮停頓了一下,刹那間飛速地去摸自己身上的藥包。
“放棄吧。我的百日穿心蠱,和您的不同。您解不開的。”司徒苑麵色冷若冰霜。
她等這一刻很久了,她終於真正意義上徹底地架空了司徒家,和「須臾派」。
司徒禮很快發現,女兒的這個蠱,沒有所謂的一炷香反悔時間。
他顫巍巍地放下手,沉默良久,才道:
“女兒啊……終於輪到你走上今天的路了。”
司徒苑有些困惑。
司徒禮緩緩地拿起她的手,在那些詭異的紅斑上摩挲,帶著歎息。
“這種解法是回不了頭的。你一定要聽嗎?”
司徒苑鄭重地點了點頭。
…………
白長庚從那個戲台的夢醒來,渾身疲倦。
白玉樓和“白四龍”前輩都來提醒自己,千萬穩住別慌神。
自從石榴紅失蹤那晚,她一入睡,就會開始做這樣的夢,而且,夢境的內容都是連續的,劇情非常荒誕不經。
“把石榴紅帶回來,千萬。”
父親從知道她做夢這事兒開始,便叮囑道。
“記得我們上次去昆侖虛麼?長庚,放輕鬆。你可以做到的。”
白四龍前輩和藹地道,
“記好,一定要問出她現在在哪,解開「萬年春」蠱的事現在很急迫。”
白長庚沉靜地點了點頭。
從秦淮河上發生了火燒畫船的怪事那一夜起,夏大當家和石榴紅都同時失蹤。
石榴紅生死不明,還不知道現在落入誰手。不早點找到她並解開的話,這個蠱牽連到太多須臾派的事情,定然對內門不利。
而且,這個蠱居然還是師妹司徒苑做的,不知道司徒苑的真實想法究竟如何。
晚上,白長庚躺上床,進入了夢鄉。
繼續在戲台之後的事情。
…………
石榴紅放下憐珠劍,回頭看了一眼白長庚,然後逃走了。
白長庚追她之前留了個心眼,她拿起了戲台上紙做的憐珠劍,先背在身上。
她此刻無比清醒,繼續在未知的夢境裏,跟石榴紅的身影捉迷藏。
石榴紅在杏花林裏竄來竄去,像一朵紅雲似的飄來飄去,觸不可及。
“來追我呀~”
“抓我呀。”
“白長庚……”
“嘻嘻,追我呀……”
白長庚的耳畔四麵八方、遠遠近近飄來的都是石榴紅的笑音,根本分不清從哪個方向出來的。
她一會兒出現在麵前的樹叢裏,一會兒又出現在遠處的一棵杏花後麵招手,一會兒忽然閃到背後,用手指輕輕撓一撓白長庚的背。
再一回頭看,卻又消失不見。
白長庚心下煩躁不安,她莫名有種感覺:一定要抓住她,否則這個人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追著追著,不冬山上開始下雪了。
兜兜轉轉的,白長庚被石榴紅引著來到了山神廟裏。
她剛踏進門,砰地一聲,山神廟的門忽然自己關上了。
白長庚發現,此時的山神廟竟變得無比破舊,裏麵盡是蛛網與腐敗的黴味兒。
幾案上沒有任何貢品與香燭,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除了腐敗到隻剩殘軀的石榴。
地麵上盡是沾了雪的、亂七八糟的許多人的腳印。
她跟隨著雜亂的腳印,徑直走到後堂,發現神像們和夢境外的真實擺放情況是不同的。
而且,神像已經全部被打碎了。
“有本事,你就來抓住我吧。”
驀地,她聽到一個殘缺的蓮台中,傳出石榴紅的笑聲。
白長庚趕緊上前,去蓮台裏翻找。不一會兒,翻出了一件空空如也的繈褓,裏麵掉落出一張紙條,她拾了起來,看不清字,隻能先放進乾坤袖裏。
外麵是雪夜,窗和門都鎖死了,白長庚怎麼也出不去山神廟,一時之間微微心急。
“阿嚏。”
繈褓忽然發出輕輕的噴嚏聲。
忽然,白長庚想起來什麼似的,在後堂的某處熟悉的地方,她沉默著點燃了火折子,升起篝火。
並且從前堂拿來了破舊不堪的蒲團們,在篝火旁,鋪出了一張床榻式的東西。
她把那條繈褓折疊整齊,放在蒲團上躺著。
因為這時候的山神廟好像沒有壁櫥,也沒有毯子,白長庚稍加思索,脫下自己的衣服給繈褓蓋上。
那條繈褓暖和地縮在她的道袍裏,隻露出一角。
忽然,繈褓發出石榴紅的聲音,問她道:“你不躺下來睡嘛?”
白長庚搖了搖頭:
“看火。”
“好吧~”
繈褓輕笑著回她。
白長庚剛坐下準備打坐,果然,山神廟的門打開了。
風雪交加間,篝火忽然熄滅。
山神廟內的場景,在遊移間,變回了現實中的樣子。
白長庚馬上帶著繈褓,躲到其中一座神像的位置,蓋上紅布站好。
看山的和尚進來看了一圈兒,嘀咕了幾句“貓都能開酒壇子了”,不一會兒便大搖大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