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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回 玄雞引路百蟲嶺 雪蓮開道昆侖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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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白長庚與涼曜簡要說了一下鳴沙山那種奇特清液的後續。
包括醫鬥大會那次,她和祖父已經收集到了類似氣味的清液的事。
因為祖父肯帶她一起來,白長庚之前對涼曜的疑心,已經完全消失了。
原來,這兒就是清液的特殊芳香氣味來源——昆侖虛的甘淵。
涼曜了解了情況,也若有所思。
甘淵隻是一個類似天池的火山湖,但在這雪山裏,看起來卻龐大無邊,猶如海洋。
看不到彼岸。
甘淵的水麵,也看起來常年不會結冰。
他們依舊騎在黑公雞身上,讓它馱著他們,沿著甘淵行走了半日。
靠人走下去,真不知道要走到什麼時候了。
不知不覺,周圍忽然灑滿了溫暖的夕陽餘暉。
白長庚意識到,她來到昆侖虛後,根本感知不出具體的時間流逝速度。
像之前家附近不冬山的後山還好,還是可以勉強能理解感知時間的,畢竟,那時候隻是遇到了一些潭妖的幻術或者簡單的幻境。
而昆侖虛的地貌極度複雜,比起之前在鳴沙山那塊更為難以理解。
每經過一處地方,時間流逝的速度都不同,充滿了各種擠壓與扭曲變形。
他們騎著飛跑的黑公雞,穿梭在冰川之間,會感覺這兒是黃昏,那兒已經是黑夜,再走一會兒,有的地方卻已經黎明了。
想必是因為這兒是上古的地域吧,時空比較混亂也是正常的。
並且飛禽走獸很多。
每一處的植物都種類繁多。隻是它們都是白色的,所以不怎麼顯眼,都隱匿在雪中,倒是有高大參天的雪鬆一類。
而飛禽走獸,它們體型基本上比較小,偶爾見一兩隻大的悄悄擦著雪縫經過,清一色的白毛,都比較安靜,便於在雪地中隱蔽生存。不過,細看都是上古神獸的外貌,叫不上來名字。
不知又走了多久,他們來到甘淵附近的某個位置。
在這兒,居然聚集有不少人。
涼曜看呆了,居然有人。
白長庚倒是覺得很正常。
一位鶴發童顏、身著白色衣裳的老者坐在地上。
麵前好多人在排隊。
老者與排隊的人都安安靜靜,雙方沒人說一句話。
看他們的穿著打扮,前來排隊的人都是一些修士和遊仙們。
一隻毛色雪白的小狐狸在老者腿邊蹭來蹭去的,發出嗷嗷的聲音,好像在討要吃的。
老者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條小魚,給了小狐狸。
小狐狸開心地打了個滾兒,叼走小魚吞下,不再打擾老者幹活,乖乖去一旁自己玩兒雪球了。
白長庚想,還好這個小狐狸不是石榴紅,如果是她,可能要難打發得多。
老者的手上拿著一支沒墨的毛筆,看一眼麵前的來人,然後在巨大的白紙上揮灑,寫上看不見的什麼字,接著把紙遞給麵前的人——他在分發白紙。
人們領了白紙,都坐在河邊開始紮紙船。
白長庚發現,這白紙疊好之後,都是剛好能容納一人的紙船,船兒的形狀宛如雪蓮花,還有一些人,已經乘著雪蓮花形狀的船兒,從甘淵的海麵上飄然遠去。
每個紙船上都掛著一盞燈籠。
很神奇的是,白長庚看見,是修士們一登上去船,船頭就會出現燈籠,是噌地一下出現、並且燃著的那種。
每座船的燈籠,顏色與樣式都不同。
燈彩琳琅滿目,宛如他們都是剛剛趕完燈會回來,並且每個人都買了心儀的燈籠離開。
涼曜也是擦了擦眼睛,難以置信。
她和白長庚麵麵相覷。
遠遠看去,眼前的海麵,就像是人間的節慶時候,會占據滿滿一湖麵的、蔚然壯觀的祈福水燈。
白一鴻輕聲提醒兩個小輩,不能觸碰到這些修士,也別和他們說話。
想必,因為那些人和他們本不屬於一個世界,亂說話的話,如果發生時空糾纏,後果會很麻煩,回不去都是小事了。
“我們也去坐船。”白一鴻道。
“蓮花船能渡過甘淵。要去的是對麵。”
白長庚和涼曜趕快跟上。
天色轉黑,他們也乘著紙紮好的三個蓮花紙船進入海麵。
眼前,是一片焰色飛舞的琉璃世界。
處處燈彩熠熠,水麵微瀾,波光粼粼。
天頂掛滿繁星。
滿船星夢壓星河。
正欣賞著景色,忽然,旁邊傳來修士們的驚叫聲。
不遠處是一座漂浮的冰山,有蓮花船不小心撞上了它,靠得最近的幾枚蓮花燈船跟著都受到波及,船隻傾覆。紙船一旦被刺破與浸濕,就載不了人了。
船頭的火焰隨之驟然熄滅。
實際上,白長庚他們的這一溜船隊都正處在一片浮冰的冰山群中。
白長庚和涼曜看著沉船,不知為何,忽然感覺心頭很沉重。
“這是心火。”
白一鴻遠遠注視著翻沉的小船,喃喃道。
他給小輩們講述了這種燈籠的來由。
“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一把火,它會帶領著你活下去,走到生命的盡頭前,萬萬不可讓它熄滅。尤其是在這種純粹依靠神識來行路的地方。”
“隻要執念未死,則心火長明。”
涼曜似乎也想起了過往聽過的什麼話,喃喃接道。
前方的風浪愈來愈大。
而燈船們都處在黑暗之中,周圍還遍布著看不清的漂浮冰山群。
接著,更多的小船由於撞到冰山而翻沉。
伴隨著燈籠熄滅。
不妙的是,周圍還開始飄下了雪花。
什麼都開始看不清了。
細雪之中,是驚心動魄的殘酷美景:
燈籠一盞一盞熄滅、蓮花船們一艘一艘寂靜無聲地沉沒。
水麵的景色和夜空中的星星一樣,靜謐美好。
而燈籠熄滅的這些人,對應的神識卻會永遠消失。
無聲無息的死亡。
每次渡海都是那麼危險,卻有如此多的人願意前往,甘淵的對麵,究竟是什麼仙境?
白長庚等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判斷著黑暗中的冰川,小心翼翼繞過它們前行。
…………
地宮道觀這邊,木相留看他們仨,那三人打著坐,而表情都是皺著眉頭半天了。
木相留不厭其煩地把白長庚和涼曜的眉頭反複抹平。
至於白四龍前輩,木相留表情訕訕的,伸了幾次手,感覺對前輩抹眉頭的動作不太禮貌,就放著沒管。
“進去好久了,他們怎麼還不醒啊,是遇到麻煩了麼?”木相留疑惑地問道。
白玉樓給鍋裏煮著的黃粱米添完水,回木相留道:
“不知道。應該無礙的。有四龍前輩在,不用擔心。”
木相留心不在焉地嗯嗯應著,還是很擔心好友們,隻能在外麵幹著急。
境況不是很好,細細飄搖的溫柔雪花,有轉變成暴風雪的趨勢。
白一鴻令白長庚拿出玉葫蘆,因為他們仨的船都快要淋透了。
船頭的燈籠也在一搖一晃!
涼曜哈出的氣息現在已是純白色的了,她嘴唇發紫,有些支持不住的樣子。
白長庚趕快拿出玉葫蘆,無助地看著祖父。
在白一鴻麵前,她總感覺自己還是一個脆弱的孩童。
白一鴻飛速掐著手訣,玉葫蘆忽然像充了氣似的,開始變大!
玉葫蘆越來越大,邊緣越升越高。
玉葫蘆的口也越來越大。
直到葫蘆口的大小可以容納一個人鑽進去。
白一鴻揮揮手。
白長庚心領神會,她飛速取下自己的燈籠,把快暈倒的涼曜扶住,也順手幫涼曜提好燈籠,二人趕緊從葫蘆口鑽了進去。
裏麵還是原本之前那樣,是亭台樓榭與雕欄玉砌的那個「葫蘆閣」。
進去玉葫蘆後,涼曜實在支持不住,直接昏迷了過去。
“咚”的一聲,地宮這邊的涼曜也同時暈倒了。
“怎麼了!”
木相留急急過去扶住她。
白玉樓也趕快上前,去探了一下涼曜的鼻息,發現還是有氣的,問題不大,於是用言語安撫了一番木相留。
“白叔叔,送我進去。”
木相留這下是真不耐煩了,已然有些要發火的意思。
“早就說了,一開始就要我一起進去才好!”
白玉樓勸了好幾輪,實在拉不住木相留。
“你可知道其中危險?你一人進會辨不清方向的,說不定沒法與他們遇見。”
而且必須留一個人看外麵看著爐子與眾人,白玉樓很無奈。
木相留拍了拍腰間的弓箭,示意讓白玉樓放心,朗聲笑道:
“我們三人已經義結金蘭,說過要同生共死的。”
“進去了,我就能有辦法找他們!”
白玉樓歎了口氣,看著打坐的“白四龍”,心道:
父親,您待會兒見了相留,可別責怪我。
他如法炮製,取了木相留的中指血,讓木相留服下禦寒丹、在旁邊打坐,以同樣的方式,把她送進了昆侖虛。
…………
最後的一段水路,三人借著玉葫蘆作舟,在甘淵上以神識引路漂流著。
這期間,涼曜就靠著模糊的意識與白長庚喂藥支撐著。
三人的燈籠都還一直亮著。
白長庚有些擔心昆侖虛外麵的情況,祖父安慰她道,你忘了,這裏的時間流逝速度不太一樣,沒事。
不知道漂流了多久,感覺快一個月了,總算驚險地抵達彼岸。
已是黎明。
燈籠自然消失。
安全了!
周圍還有稀稀拉拉的一群修士,也是順利穿過暴風雪才抵達的。
白長庚扶著涼曜,跟隨祖父白一鴻出了葫蘆口。
眼前是一片盛開的美麗雪蓮花。
來到這兒的人,都互相不說話,隻與自己的同伴交談,也好像是一副看不見其他人的樣子。但是,大家可能都心知肚明,出於絕對的安全考量,不願發生任何交流。
這都是來自不同時空的人們的神識。
白一鴻再次掐了手訣,使玉葫蘆恢複原本的大小,白長庚收好了玉葫蘆,心中早已默默記下怎麼做。下次就有數了。
周圍天朗氣清,仙氣嫋嫋。
眼前也是一大片冰川,遠處雪峰延綿,神聖而肅穆。
但已然與來時的對麵是完全不同的景致。
走了一陣,白長庚發現:
這甘淵周圍流淌出去的水路,經曆了各種坍塌與變化,在彼岸這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天池,以及堰塞湖。
甘淵在這一整片地帶的地位,有些像是“母親海”了。
它用龐大的自身水係,滋養著天地萬物。
形成的各種大小天池與湖水的顏色,彼此間有極其微妙的差異。
氣味倒是都很相似,就是那種清液的氣味。
估計是在昆侖虛複雜的地理條件下,各個地方的水會產生微妙的差別。
她眼前最近的一潭,似乎是形成了某種天然溫泉。
因為周圍有不少仙氣四溢的飛禽走獸,大都毛色純白,它們在低頭喝其中的水,還有的靠在岸邊泡著溫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