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約定(2 / 3)

白長庚聞得此言,還在納悶。

看著店家笑吟吟遞過來的小鏡子,原來自己眉心正中點了一點墨汁,正是剛剛麵具上多的那一筆朱紅。

又轉向石榴紅,不經意瞄到她紅紗下的嘴唇,似乎也帶著甜甜的笑意。

白長庚反應過來,匿在衣領裏頭的脖子霎時間紅了個透。

還好,在滿街的燈火映照下,沒人能看出來。

石榴紅轉過身子,朝店家招著手:

“再畫一個,再玩一次。”

店家笑吟吟地看著他倆,又拿出了新的空麵具:“多得是,公子和姑娘請便!再送你們幾個。”

“對啦,還可以捂眼睛試呢。”

石榴紅攛掇白長庚,白長庚想了想,解下頭上的發帶,然後把眼睛蒙住。

石榴紅在一旁看著她的動作,忽然愣住了。

…………

白長庚後麵因為緊張,畫錯了好幾個。

石榴紅自己也畫了幾個麵具,但她這邊更是慘不忍睹,基本上點的唇全歪了。

“怎麼這麼難。”

石榴紅甩了筆,在一邊嘟囔著,很不開心的樣子。

白長庚僵握著筆。

她早已經不想玩兒了,隻是非常在意石榴紅身上奇特的氣息,才認真陪同到現在。

她必須弄清楚,怎麼會有自己完全摸不著頭緒的蠱毒。

這種蠱的香氣變幻莫測。

白長庚已經一路上試了一大圈兒,發現,自己無論去幻想什麼味兒,就可以用鼻子聞出什麼味兒。

雨水、泥土、杏花、胭脂、各種藥材、水果、穀物、神壇、蠟燭、百年香……自己認識或熟知的味道,她通通試了一遍。

任何想象中的氣味都可以模擬。

根本不是脂粉,也不是所謂特定的什麼味道。

最開始,她以為是脂粉氣,隻是因為看到「花魁」,就聯想到了「脂粉」。

你刻意去注意它的蹤跡,這氣息還會隱匿消失,變成完全無味的。

剛剛的一係列情形,讓她理解了:這蠱毒,靠近了就會變濃,離遠一些就會舒服很多;距離越近,越會容易受到幹擾,喪失理智。

接觸時間越久,也越危險。

想靠近她。

想更親密。

強烈到古怪的吸引力。

這已經遠遠超過正常情蠱的範疇。

幾乎能夠肯定,是出自杏林中的某位高手門下。

而且,大概不是石榴紅自己主動用的,這種強度的蠱,一不小心真的容易死人。

白長庚長年呆在不冬山頂的杏枝觀裏,她和「開陽派」的人也在一起打交道,「開陽派」很擅長房中術,這種情蠱類型的東西,基本上不在話下。這些年,她對於常見的情蠱也有所了解,什麼下在床榻上的,吃的喝的,沾在皮膚上的,藏在指甲頭發裏的,符咒的,做成小像戴在身上的……她都基本可以解開。

然而,民間居然存在著這種東西,難說這次她放著不管,會不會貽害無窮。

無色、無味、無聲、無相——這已然是蠱中最可怖難解的情況。

一般來說,隻有一兩個「無」的特征的話,可以從蠱毒顯像的其他方麵入手,來引導毒性發散,最終解開。

如果兼具了以上太多種特征,就無法找到任何能入手的解法。

唯一有一線生機的是,白長庚感覺這個蠱某些地方還不是很“成熟”,也就是,留有一些微妙的破綻,導致這個情蠱非常不穩定,目前努努力的話,還是勉強能找出解法的。

就是時日久了,身上總帶著這種蠱,也不知道會不會對這位花魁的性命造成威脅。

白家內門人,理應為百姓排憂解難,哪怕永遠身處暗中,哪怕無人知曉這一切。

想解毒的話,時間很有限。

正想著複雜的事情,白長庚抬眼對上石榴紅那雙含情的眸子,她忽然愣住,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石榴紅笑話她道:

“點唇就罷了。小道士,你替人畫符的時候,也走神?”

白長庚再次作揖。

這次,她十分有禮數地直接引到自己最想知道的話題:

“如姑娘有苦處不便說,可以去杏枝觀,我們自有法子,不必再聽江湖郎中的說辭。”

“哦?你也會治病?”

剛才在離開算命攤的時候,白長庚為解圍報了道上名號,石榴紅已碰巧知道了白長庚是杏枝觀的人,整個江南地帶都知道,杏枝觀是名門,裏頭專出道醫,她正愁著怎麼問門路呢。

石榴紅拿扇子抵著下巴:

“你們杏枝觀不是有好些什麼門派麼,我分不清。隻想治個病。”

“姑娘請說。”

“我的姊妹……就是杏倚樓裏的一位,她身子欠安,估摸著是常年飲下了太多避子湯。”

石榴紅見白長庚看起來很年輕,不諳世事,小心翼翼道:

“你,知道什麼是避子湯吧。”

白長庚點點頭。

她修習的時候有所了解,避子湯,就是一種為了短暫或長期避子的藥物:它會使女子無法誕下嬰孩。

民間下地幹活的,怕生多了養不活,會偶爾服用;至於宮廷與貴族人士,也會出於各自的理由去自己服用或給他人服用。

至於秦樓裏從小給倌人們飲用的避子湯,常見的是酸酸甜甜的紅湯,還會混合有一些很傷身的極其寒涼的藥材,或許還有水銀之類的,總之,比起民間的避子湯,做法要過火得多。可能會造成女子們永久無法誕下嬰孩。

白長庚想了想道:“姑娘也服用過這避子湯?”

“當然,整個樓都得喝。”

“那就方便了,我們找個地方去把脈。同一種藥的話,根據你的脈象,大致可以判斷出來。”

“好。”

雖然已經在山下,白長庚不方便帶著這麼顯眼一個人去自家的杏安堂那裏把脈,可能還會被父親撞見。

所以,她選擇戴上鬥笠,做好喬裝,和石榴紅一同去往杏倚樓。

“唷,新貴客呀,沒見過。”

王蘭仙看見石榴紅帶著位青衣的公子進來,半調侃半好奇地道。

“媽媽又取笑我。”

“公子,不打茶圍?”王蘭仙攔住白長庚。

白長庚不知道怎麼回。

“單獨去我房裏吃。”石榴紅笑眯眯地用扇子把王蘭仙的手撥開。

“悠著點。別怠慢了人家。”

王蘭仙笑看著石榴紅,眼裏全是警告。

“公子玩得開心。”她轉頭又笑看白長庚。

石榴紅知道,王蘭仙有多怕自己犯大忌諱,提前和別人梳攏,這樣,可就損失了一大筆銀錢。

王蘭仙可一點兒都不傻。

在杏倚樓,一隻蒼蠅飛過去都逃不過她的眼,即便自己現在已經是花魁了。

石榴紅用眼神答複了知道,然後笑眯眯地挽著白長庚穿過亭台樓榭,快步前往自己的房間。

她用白長庚才能聽到的聲音道:

“走。別看他們。”

樓裏的人都是滿臉堆笑的,看到石榴紅就畢恭畢敬地打招呼,幫拉簾子以及讓開路,實則都在背後悄悄看著白長庚,揣摩著又是哪位不知名的貴人。

白長庚在回廊裏走著,忽然感覺周圍的景致有些熟悉。

跟著石榴紅傾身上樓,穿廊過巷,轉過朱閣綺戶,走到頂樓,經過團團簇簇看不清麵貌枕著露水的春花碧草,撥開一道又一道水紅色紗簾,不知走了多久,總算來到一個角落的一扇小門兒。

她停頓在了那扇門的門口。

“你是……”

白長庚和石榴紅站在燈籠的溫暖光影下。

夜空如緞,圓月高懸。

“你是小石榴。”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幾年前的昨天。

石榴紅摘下麵紗,笑著看白長庚,作為回答。

忽然,隔壁傳來輕輕的嗽聲。

“秋姐姐!”石榴紅麵色突變,有些著急,趕緊轉頭去往隔壁。

二人進門後,見隔壁的夏岩秋在發著燒,床上已經被貼心換過了新被褥。嬤嬤在旁邊放著新的冰毛巾和退燒湯藥,湯藥喝了一半,她麵色虛弱,額頭還在流著汗。

石榴紅走過去在床邊坐著,用毛巾給她擦去汗水。

“媽媽……?”

夏岩秋燒得神誌不明,聲音也細微,緊閉著雙眼,分不清來人是誰。

白長庚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人輕聲道:“低燒,無礙。”

“這位就是你需要治病的姊妹?”

石榴紅看著夏岩秋,握緊她蒼白的手,默默點點頭。

白長庚在夏岩秋房裏把過脈,讓石榴紅喂她喝完了湯藥,二人低聲交談了幾句,便去了石榴紅的房間,不再打擾夏岩秋這邊。

進門之後,白長庚忽然轉過身,在門上貼了一道符。

石榴紅看著,忽然想起了之前某些不妙的事情。

心下有些躊躇:難道這個小道士也想對自己圖謀不軌啊。

“這是我們門派的符籙,可以讓外麵的人完全聽不到屋內的動靜。方便密談。”

白長庚十分禮貌地回答。

這就是之前白玉樓他們在拍賣會的時候用的那個內門的「六耳符」。

“石姑娘別誤會。”

用上了它,既方便密談,也可以完全不打擾到隔壁的夏岩秋休息。

石榴紅懂了,擺擺手隨她去了,就是感覺頭有點痛,時常搞不懂她們這些修道學醫的腦子裏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