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約定(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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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回 二少爺初入相思蠱 狡花魁妙解風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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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石榴紅」?”

白長庚輕聲道。

她隻聽過一次石榴紅的戲,但那個聲線太特別了,很難認錯。

當然,普通人應該分辨不出來就是。

紅衣美人聞言有些驚慌,一邊示意噓聲,一邊四下到處張望。

還好沒有人,她長籲了一口氣。眼神似在輕輕嗔怒白長庚。

白長庚則麵色未動。

她早已看過周圍,很安全,不會有人注意她倆。

如果有人早就看見了她,還知道了眼前的紅衣美人就是杏倚樓的花魁「石榴紅」,大概會被人潮圍個水泄不通吧。

那就完全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光景了。

“是我。”

“真麻煩呀,偽裝成這樣也有人認出來?”

紅衣美人無奈承認道。

原來,石榴紅央求王蘭仙放她一個假,她想自己單獨逛會兒燈會。

來到杏花村這幾年,自己都沒有機會看正月十五的燈會。

王蘭仙最終答應了,隻是讓石榴紅看畢燈會就早些回去。

“小道士,你可別為難我。不會給你畫片的。”

石榴紅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畫片?

白長庚有些困惑。

石榴紅見白長庚麵無表情,了然地拿扇子一拍腦袋道:

“噢~忘了,你是個修行人,壓根不管紅塵事,當我沒說。”

她眼珠滴溜一轉,有了個好主意。

“既然如此,你陪我逛會兒吧,有個隨身護衛就安全啦,一會兒要是再被人認出來就不好了。”

石榴紅俏皮地眨眨眼睛,不由分說拉著白長庚就走。

說實話,白長庚自從看到她,就感覺心下不大對勁。

那是一種自幼以來形成的對危險的直覺。

白長庚現在心裏輕飄飄的。

心裏很愉快。

也很危險。

特別是拉走石榴紅之後的,她就心悸得緊,微微發汗,體感上也愈發異常,開始失去方向感,走過那些橋的時候,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會完全無法察覺自己的這份變化。

就像剛剛的江湖郎中一樣,被毫不知情地誘惑與牽著鼻子走了。

白長庚靠著自身的警醒與意誌力,才勉強撐到現在。

一定是最開始,自己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她想。

無法呼吸,鼻息裏湧滿了奇異的脂粉味兒——或者說,不是脂粉味兒?

如果純粹是身上用的香,這個問題和石榴紅本人倒是無關了。

“大老虎,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回想起了叔叔們的告誡。

就好像,白長庚根本不願陪同陌生人閑逛,卻無法說出半句反抗的話語。

現在,也不得不跟上石榴紅的腳步。

“姑娘,我們不認識。”

白長庚使勁讓大腦保持清醒,擠壓著喉嚨努力說出拒絕的話語。

“你認識我不就行了,我是石榴紅。”

石榴紅笑道。

白長庚很無奈。

得,送佛送到西。先看看什麼情況。

白長庚保持深呼吸,一邊維持意識,思忖著接下來怎麼辦。

“姑娘,你有用什麼香粉麼,抱歉,我有些不習慣。”

“沒事,那就不拉著你啦~”

石榴紅忖度著,放開了白長庚。

“那你別離太遠啊,我不想再讓別人發現嘛。”她帶點撒嬌的語氣輕輕說道。

白長庚點點頭。

一與她保持距離,那種古怪的氣息便削弱了許多,神智也清晰了不少。

二人維持著三步遠的距離行走著。

白長庚心裏咯噔一下。

蠱。

可能是「蠱」。

怎麼就忽略了呢。

或許,就像自己身上那塊釋放氣息、好隱藏女子身份的陽性之玉一樣。

是否石榴紅身上帶有惑人的香氛或蠱之類的物什,也未可知。花魁身上佩有類似的東西增加魅力,不是很正常麼。

白長庚決定保持禮數,也並不打算戳破這事兒,隻與石榴紅保持不近不遠的距離走著。

二人穿過各色各樣的攤點,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對啦,小道士,你剛剛在那攤子上,怎麼知道我想走了呀?”

白長庚很想說,不是因為覺得她被困住了,而是純粹看到了卦簽和那個“無”字的原因。

原來,那個江湖郎中讓石榴紅搖簽,出的是「山風蠱」卦,這是一種指示隱瞞與謊言的相義,根據她長期以來修行的直覺,基本上可以斷定:

這家鋪子對外人是表裏不一的,如跟著進去屋內,定然沒什麼好事。

另外,她幼時也習過一小段時間的測字術,看石榴紅當時在攤子上留下的是個「無」字。

這說明在那個攤兒,終究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人們當時可能覺得很準,事後更可能會因此迷茫失望,得不到正確答案和想要的人生指引。

白長庚想了想道:“我看他拉著你,你很為難。”

這是一個最有人情味兒的回答了,方便套話。

石榴紅轉過身看著白長庚,佯裝生氣:

“你真掃興。”

“我隻是知道正月裏頭他們算命的都願隻說好話,來多撈一筆。再說,我向來隻信好的,不信壞的。正趕著這機會去聽聽誇呢~”

白長庚想了一下問道:“姑娘是否在攤上測了字。”

“是啊,測姻緣的,那郎中讓我寫個字。”

石榴紅神色輕快地在一旁把玩著糖人:“我寫了個「無」字。”

“那麼,他既可以說是你命中‘沒有’姻緣,也可以說你還‘沒遇到’那個人,實在不行,還能說你的姻緣很特殊,今日‘不宜’回答。怎麼說都能圓上,都會是他獲益。”

“這樣啊~”

石榴紅似乎毫不在意。

白長庚感覺自己比平時話多了太多,十分不適應,但頭部往上還是充血似的暈眩,似乎在受某種強力的磁場幹擾,使人不由得想靠近她,想和這位石榴紅說上許多的話。

肯定是她身上那個香的問題。

白長庚幾乎感覺自己猜中了。

補充道:

“如果是我的話,會說:你‘無需’算姻緣,這種東西,向來是上天注定的。”

石榴紅頓住,看著白長庚的眼睛。

然後忽然笑了笑,撇開白長庚,很開心地繞到一邊,像小孩兒似的拿起了紙風車。

“好深奧哦,我不明白。”石榴紅皺著眉頭玩兒風車的翅膀。

“我說了,隻是趁年節時候,他們走江湖的說話好聽,我想花銀子多聽點誇獎嘛。”

二人無話。

又經過了一個節慶麵具的攤鋪,店家在吆喝著:“點唇嘍!點唇!”

店家瞥見戴麵紗的石榴紅身姿旖麗,一邊的白長庚又端莊俊美,看著十分養眼,趕緊迎上大大的笑臉。

“姑娘,玩兒點唇麼!送麵具。”

上元燈會這塊,玩點唇的規則就是,有一些麵具,臉上五官都畫好了,除了嘴部是留空的,遊人可以選擇用自己的左手(*就是非慣用手啦)給麵具添上嘴巴,或者拿東西遮蓋上眼睛,給麵具添上嘴巴。

如果畫的嘴巴好看的話,既可以自己帶走,也可以留在店家這裏,背麵寫上祈福的話語,店家會把它們放出來,掛在河沿展覽。

這就是所謂的點唇。

河邊已經掛了好幾溜兒畫得非常美的麵具,點上的唇姿態各異,各朝各代的畫法都有,什麼花瓣唇、梯形唇、蝴蝶唇、小巧的橢圓唇、櫻桃唇、內闊唇……都是之前的遊人們畫著玩兒的,留下來祈福了。

石榴紅雙眼放光,看了一眼白長庚。

“玩麼?”

這個賭起頭得毫無征兆。

白長庚心道無聊。

本想委婉拒絕,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坐在小凳上,左手拿著毛筆了。

起因是石榴紅在旁邊笑嘻嘻道的一句“用另一隻手,你恐怕做不了”,這刺激到了白長庚小小的好勝心。

白長庚不知道怎麼畫,正好隔著半透的麵紗看見了石榴紅的嘴唇,便左手執筆蘸著朱色墨汁,依葫蘆畫瓢地往麵具上抹去。

偷看一會兒石榴紅的嘴唇形狀,再一邊跟著塗抹。

石榴紅根本沒發現,隻是緊張地盯著麵具和筆,怕白長庚畫錯了一點點。

奈何慣用右手行事的她,此時像個剛學會吃飯的小娃娃,筆顫得厲害,縱是千萬個小心翼翼,仔仔細細描摹,仍是如意料中地出了岔子。

好不容易畫完了,本來點得還可以,結果筆不小心往旁邊一戳,麵具的嘴角多了一筆朱紅。

石榴紅趕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手指把多的那筆抹下來。

奈何麵具臉頰雪白,還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已補救不回了。

“好可惜呀~”

白長庚還在呆看著麵具想怎麼辦,石榴紅早把蘸墨的手指往白長庚的眉心一點,然後一個人在那裏托著腮笑。

“你這樣就更像小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