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見愁(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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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回 山神廟喜迎醫鬥會 無羈客恰逢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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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金秋,除了秦淮河畔選花魁熱熱鬧鬧,在這杏曆丁酉年(1597年),白家人也在籌辦著中元醫鬥大會的事。

先前提過,除去自家族人的清談會,每年的上元,中元,下元,白家都會舉辦一次醫鬥大會。

特別是正月初一直到元宵的那十五天,都有麵向全杏林人士的盛情邀約——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醫鬥大會」!

中元和下元隻能算是小鬥,由內門的家主,主要邀請白家各支門派前往,另帶上一小部分外家學子參與。

一、金陵「內門本家」:

憑借自身才學考試入選,考入內門後,生下的孩子擁有傳家寶“玉葫蘆”的抓周資格;

二、洛邑「開陽派」:

擅駐顏、易容與房中術;

三、來自西南與錢塘兩地的「須臾派」:

擅草藥與毒蠱、解毒;

四、昆侖「千秋派」:

隱居雪山修行,氣脈延綿不絕;

五、申城「香篆派」:

生活在水路沿邊,擅調香、食療、茶道等養生法;

六、據點不明的「歸心派」:

丹藥發家,分散在各地的酒家與客棧,單從客棧外表分辨不出,人員行蹤神秘。

其餘各支氣脈近斷,以後不再贅述。

在這每年三次的醫鬥大會上,「開陽派」都會故意派小廝調侃內門本家的人:

“問女何所思,

問女何所憶。

明日複明日,

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本家的,您——打算什麼時候接和合法事呀?”

這時候,開陽派、須臾派、千秋派、香篆派、歸心派——這些其他的白家門派分支,都會在底下竊笑一番。

內門子弟會保持儒雅地靜坐。

白家內門當家的——沒過世之前,是白一鴻——白長庚的祖父,他總是微笑,認真施禮回去,說出那句大家都耳朵聽長繭了的:

“白氏內門弟子,永不接和合法事。”

然後,開陽派大當家的,就會適時出來訓斥這位小廝,向內門賠禮道歉。

這已經是醫鬥大會的開胃菜了。

接下來,內門當家的掌事就暫時委任給白玉樓了。

大會其中包含:

文鬥:

天文地理、曆史玄門等千奇百怪的知識;

藝鬥:

調香、美食、賭酒、辨藥;

武鬥:

以破解世間奇毒為基礎,進行各式比拚。

這武鬥,曆年都是頗受重視的,一般由白家最擅製毒的分支「須臾」派出題。

須臾派的人,一部分祖上由巴蜀和苗疆之地古棧道的舊民遷移而來,一部分祖上是錢塘本地人;近年的一把手是老前輩白雙雁,二把手是司徒禮,也就是司徒苑的父親。

兩地互通往來密切,有時也會組織采風,把白家優秀的子弟帶去西南地帶進行短期修行。

須臾派的人,會負責武鬥部分的出題,也就是,在複雜的關卡中插入奇毒。

每場比試,能第一個成功解毒並破關的人,可以得到該毒的配製藥方。

大家都借此機會前來挑戰自己的能力,也向往獲得須臾派的各種神秘方劑。

醫鬥大會,集合了各種優秀的醫鬥形式於一體,每年春節期間的最盛大的那一場,總能吸引各界人士前來金陵杏花村,一睹其精彩風貌。

無論參與或旁觀,江湖杏林弟子們都可收獲頗豐。

武鬥內容次次不同,每年的關卡也精彩紛呈。

這不,這次的中元節武鬥也十分有新意。

…………

夜間,天懸一輪毛月亮。

一眾人連同白長庚,來到不冬山半山腰的山神廟門口。

“這次武鬥怎麼選在山神廟了,還是大半夜的,有意思。”

“好期待司徒前輩出的題啊!”

白家的小輩們和前輩們,外家子弟都摩拳擦掌。

“選半夜三更的時間,想想肯定是要考察我們的膽量嘛。”

一聲貓叫打斷了眾人的談話。

風呼呼地刮著,山神廟上方杏樹的黑色樹影,婆娑起舞,發出沙拉拉的聲響。

“你們聽說了嘛,嘿嘿嘿……這個山神廟以前鬧鬼呢,一夜之間神像全部被損毀了,都沒人敢來上香。”

白家的一位前輩忽然說話,故意嚇慕名而來參加醫鬥大會的外家人。

白長庚的弟弟白銀也附和:

“是啊。每到晚上的時候就會刮出陣陣陰風,還有不知道哪裏來的哭泣聲。”

“你、你們別瞎說啊!”

“七月半剛過,這個點別開鬼神的玩笑。”

人群中有人憤怒。

“所以那是真的嗎……剛才的傳言。”

初次參加武鬥的人中,有人害怕了,步子都開始走不轉了。

司徒苑麵無表情道:“沒事的,各位。”

“過去確有各種不實傳言,前輩所說的一夜神像盡毀,隻是有官兵前來搜人,搜出了一個女娃娃。山神廟後來也跟著重修了,並沒有什麼鬧鬼之事。”

大家舒了口氣。

“聽罷司徒姑娘的話,我們就安心了。”

“能給我們點提示嗎,比如司徒禮前輩先前和你說過的……”

司徒苑搖了搖頭:

“我每次也是作為參與者,父親不會向我事前透露任何關於武鬥的消息。”

眾人沒套到線索,十分惋惜。

“走吧!進去。”

…………

眾人推開門,踏入廟中,前方神台上赫然立著山神像。

隻是,今天居然點著一座白蠟燭,一座紅蠟燭。

山神像雙眼半閉,臉上交織著兩層詭異的光芒,連帶著麵前的水果與供花都顯得十分瘮人。

大家向山神行過禮,屏息凝神。

借著燭光,白長庚看清了前方中堂的對聯:

「棺中棺,誰解其中意;

局中局,何人出此門。」

有人念完了對聯上的字,忽然啪地一聲,背後的門直接關上了。

初次來的學子們慌了,都立刻警戒,把佩劍拔了出來。

有人緊跟上去看門,門沒有上栓,更沒有鎖,幾個人上去使勁,居然拉不開。

“窗戶、怎麼也打不開了!”

有人發現幾扇大窗也提前被從外麵鎖上了。

“這是什麼意思?”

白家人習以為常,個個波瀾不驚,有的已經開始四散開來,在廟內尋找線索。

一位白家前輩微笑:

“謔,須臾派這次做的機關進步了啊。”

便兀自開始研究中堂對聯上的語句。

白長庚和其他幾位小輩也打著火折子看對聯,沒看出明堂,直接帶著弟弟白銀開始在廟內走動。

“師兄,怎麼說,我們從哪找起呀。”

因為大家都叫白長庚「師兄」,白銀也這麼叫了。

雖在山下藥鋪久呆,他卻心思靈敏,這次上山,學著跟小輩們喊白長庚「師兄」,白銀很快叫出了習慣。

白長庚道:“哥,我認為這次的關鍵是‘門’。”

白長庚已經替代了夭亡的弟弟——白珍的身份,在外,自然是白銀更年長,她也很自然地切換成了白銀的弟弟身份。

白銀:“怎麼說?”

“對聯上說,何人出此門,那麼最終,能否找到‘門’,就是關鍵。”

白銀皺起了小臉:

“廟門和窗已經封死了……”

司徒苑擦過二人身邊,道:

“或許有別的‘門’能出去。”

那麼,這次的毒會怎麼設置呢。進來之後,總感覺哪裏有些異樣。白長庚心想。

後堂有驚呼聲傳來。

“我的天,這麼多棺材!”

白長庚和司徒苑等人聞聲趕快過去。

山神廟雖然整體近似方形,麵積還是挺大的,後堂甚至有不少空地,來擺放未造完的神像,這些神像數量很多,姿態各異,都用紅布或金銀布掩著頭,在眾人昏黃的火折子光線照耀下,透出絲絲的神聖和詭異。

白長庚他們繞到後堂,眾人已經將一塊地麵圍得水泄不通,伴隨著吵嚷聲和指指點點。

司徒苑和白長庚、白銀還是少年,身量較大人們小些,便從前輩們中間擠了進去。

眼前赫然一排散亂的棺材。

“一、二、三、四……”

“十二個,有十二個棺材!”

小輩們中有人數出來了,十分興奮,大聲嚷嚷道。

“天真他媽黑,要是白日就好了。”

眾人都打著火折子湊近,瞪大眼睛瞧,由於看不清棺材細節而抓耳撓腮,還伴著互相的推搡警告,怕火苗太近把棺材點著了。

有懂行的江湖前輩認出了棺材紋路,走出來指點江山,說這是那個六大陰門之一,常家打的棺。

眾人聽罷,開始吵嚷究竟是「六大陰門」還是「四大陰門」。

外家來的江湖人士,則興致勃勃地聊起了王家和常家的關係,接著聊起了那位傳奇女子王蘭仙,還有秦淮河畔的風月趣事。

“聽說杏倚樓有個新人,前幾天把那個繡春樓的餅兒氣哭了。我下次得去會會她,叫什麼「石榴紅」。”

“真的嗎,那個餅兒誒?氣哭了?”

“但是今年秋天才新選出的花魁,是四陰門中夏當家的女兒吧。”

“石榴紅漂亮嗎,很年輕吧?”

“漂亮,見過的都說漂亮……”

白長庚從不在意這類八卦。

她正專心地看棺材,她看得倒很清楚,這都是上好的陰木,看起來有被什麼水浸泡多年的紋路痕跡,必然不會引燃。

司徒苑則是湊近聞一聞,也心中似乎有了主意。

水?

油?

白長庚看著司徒苑在聞,也學著湊近,終於感受出棺木上有一些特殊的氣味,氣味讓她很熟悉,白長庚陷入了輕微的混亂。

“棺中棺!門口對聯上就寫著呢,我們先開棺唄?”

眾人不吵嚷六大陰門還是四大陰門了,開始商量正事。

一個膽大的前輩已經上手去試了試:“不成,棺蓋重得不行,得再多個人搭把手。”

“你瘋了,萬一這玩意兒上有毒呢,萬一打開了有毒氣呢?”

前輩被人拉開了。

見前輩安然無恙,大家鬆了口氣。

看來棺蓋上至少沒毒。

“沒事兒啊!反正每次不都是結束的時候,給中毒的解毒嘛。”

前輩不以為意。

大家一聽確實,該死的,今晚純粹被半夜的詭異氛圍幹擾了!

這隻是小小的一場醫鬥大會罷了,並不會有生死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