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雨霖鈴(1 / 3)

————————————————————

第十回 酒醒何處有今宵 人生若隻如初見

————————————————————

白家人正在例常舉辦清談會。

內門大當家白一鴻、內門事務管理白玉樓、白瓊宇,須臾派的司徒禮,以及其他各派分支的當家均在場。

眾人表情十分凝重。

須臾派二當家司徒禮道:

“因為咱家現在沒有魚龍,隻有鴻雁,天上的事看得見,水底下的事看不見。我們須臾派,隻是唯恐有心人暗度陳倉哪。”

司徒禮對昨日自家女兒被木家千金打傷的事耿耿於懷。

由於陰門祖先出身寒微,名門子弟一向不與之來往,即便是當時最有聲望的「四大陰門」——石家、夏家、卿家、司徒家,實際上也難逃冷眼。

孩子鬧矛盾本身事小,隻是木家有權有勢,此番難說不是仗名門之勢故意欺負司徒家。

司徒禮一早就從白玉樓那知道了昨夜情況,去了趟木家。想必木家人此番已向司徒苑的事賠過了禮。

此時的孩子們,剛從後山回來,都還在甜蜜的夢鄉中。

她們一向認為白家前輩們彼此往來和睦,對此類暗中唇槍舌劍之事毫不知情。

白一鴻坐在屋裏最大的圈椅上,眉頭緊鎖,他無法直接批駁木家人,畢竟白木二家是世交,且都與朝廷關係密切。

俗話說:一貴頂十富。

有財的人其實很多,而有權的人更稀有,他們能輕而易舉地實現其餘的世俗願望。

木家是鍾鳴鼎食之家,白家是翰墨醫禮之族。

白家內門和木家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況且,木相留的家人也知曉白金和白珍互換過的事實,木夫人十分照顧長庚,並且不求回報地維護之。

要知道,當年白長庚抓周在場的人士、以及知道白長庚性別的,要麼秘密處理掉了,要麼被封口了——除去木相留的父母。

對外言說,就等同於是一夜之間,府上的丫鬟小廝們離奇失蹤。

坊間已經添油加醋到稱,因為不冬山後山有怨氣,而杏枝觀在不冬山山頂,道觀的風水就是為了鎮壓後山邪祟的,有一些人,定期要被魑魅魍魎收走打牙祭。這些一夜消失的人們,就是被拿去填後山妖孽的五髒廟了。

而偷出玉葫蘆、下藥灌醉白家叔侄的人,這麼八年下來,杳無音訊,根本查不出真相,更別提尋覓到一絲幕後黑手的蛛絲馬跡。

其餘門派與杏林人士通過情報網,最多隻知道,將來可能是白玉樓的二兒子要繼承衣缽。

甚至好些官家人已經登門提親,介紹來了自家千金,或特意送來學堂,隻為讓女兒們暗中接近白長庚,以伺機拉近與白家內門的關係。

當家的們你一句我一句,從昨天的孩子鬧矛盾開始,話題逐漸偏離,不知不覺扯到了傳家寶的事上。

“是啊。還好哥哥家夭折的是女娃,畢竟要是那個大女兒中了玉葫蘆,可是給咱家添不少麻煩事,後果也會不堪設想。劉心嫂嫂可真會取字啊,說到底,「長庚」此等表字,也隻有男子能擔得起。”白玉樓的親弟弟白瓊宇嘴角上揚,譏道。

白家上上下下都知曉,玉樓瓊宇兩兄弟關係十分不睦。

「開陽派」的當家花雨嬌滴滴接了茬道:“無論金、銀、珍、寶,或者是在場諸位的孩子,誰拿到玉葫蘆不都一樣嘛,都是我們白家的福氣。”

“外頭都說劉心夫人瘋了,思念女兒過度,總以為白金和白珍是一個人。為了安撫她,把死去的大小姐表字送給了珍兒少爺。”「香篆派」的藍情大當家也發了話。

兩位女當家的嗓音溫婉柔和,在幾乎全是大老爺們兒的場合十分亮耳。

白玉樓則微笑:“瓊宇說得是。”

他一邊在心下拿定了主意:這一大茬子事和人,剪不斷理還亂的,看來這玉葫蘆,還是放放罷,傳家寶和抓周的事也遲些告訴長庚比較合適。

…………

清談會結束,杏枝觀內的廂房中,隻剩白玉樓與白瓊宇兄弟二人。

白瓊宇一臉歉意,向白玉樓拱手道:“哥哥,恕我得罪。方才那般言語,並非瓊宇有心,你別放在心上。”

白玉樓莞爾一笑:“無事。若不如此,他們還要嚼舌到底,我該多謝你才是。”

白瓊宇:“隻是苦了長庚。”

以往兩次,白家抽中女繼承者,中途曾想過更換男子,作為影子繼承人,結果,家族中反複有長老失蹤,弟子離奇暴斃,白家家運嚴重受損。遂後來就放棄了所謂找替身的主意。

看來,玉葫蘆定好的人,換是不能換了。

白玉樓凝視遠方。

“我們可得把這出大戲演到底。”

兄弟二人立在門外,談賞著門口爭奇鬥豔的杏樹、李樹與桃樹,滿滿一片沸沸揚揚的春色,映照著藍天。此時,它們冒出了好些新芽,這些新芽,也等著開出更美麗的花朵。

…………

過一日,學堂。

還未上課,大家都鬧哄哄的,因為木相留把從後山撿回來的那籃小貓咪帶過來炫耀了。

“讓我瞧瞧!讓我摸摸!”

孩子們爭先恐後,擠在白長庚和木相留那桌,央求木相留,隻想和小貓咪玩一玩。

這時候,一個女孩子怯怯朝這邊走過來,後麵還有兩位好友推搡著她上前,臉上紅撲撲的,十分興奮。

“這個月第幾回了,真羨慕白師兄啊。”

學子們一邊哎呦哎呦地起哄,一邊讓出一條路,他們知道,又是來向白師兄提親的千金大小姐。

隻是,今天有什麼不太一樣的狀況將要發生。

那女兒捏著廣袖,十分害羞,低著頭不敢看白長庚的眼睛:“白師兄……你今年,多大了。”

孩子們也忽然好奇起了白長庚的年齡,七嘴八舌起來,似乎從來沒聽他說過呢。

木相留見白長庚麵露難色,電光火石間,立刻站起來,準備打哈哈糊弄過去。

“不好意思,這位姑娘,我和師兄有婚約的。”

女孩兒一愣。

後排的司徒苑饒有興致地瞥著這邊,看木相留雙臂環抱,一隻腳站在凳子上,滔滔不絕地編了一大溜兩家指腹為婚的陳年往事。

作為為數不多知曉抓周真相的人,木相留自然也會主動維護青梅竹馬。

木相留與白長庚自幼一起玩耍,同吃同住,白木二家由於世交原因,經常見麵。白長庚第一次知道木相留的打架神力,是有個小孩子拿石塊砸中了木相留的鼻子,那天,小孩兒鼻青臉腫哭著回家找娘親了,這位小夥伴再也沒來敢找她們玩兒。

白家人內部有默契,早已習慣祖訓,不該問的事,不必多問;不該說的事,切勿多言。

傳家寶的事情,代代都是每逢關鍵時候,忽然就憑空出來一人,能順利引領全家渡過難關。

至於大部分孩子與江湖各界的外來學子,都懵懵懂懂的,況且這類大事離他們太過遙遠,也和他們的年紀完全不相幹。好好學習便足矣。

隻是,在喜愛自己的同窗麵前,涉及這種年齡的問題,對於彼時幼小的白長庚,她太難開口說謊了。

大家一聽木相留說到什麼婚約和娃娃親,整個炸了,麵色紅潤,起哄得更厲害。

“我就說白家木家……肯定嘛。”

“你倆真是珠聯璧合。”同窗們讚道。

“難怪白師兄這麼低調,自從進學堂就拒絕了那麼多千金小姐。原來早就定了親!”

“有錢真好,了不起啊……”還有學子低聲議論。

女孩兒和好友臉色訕訕的,無精打采地離去,木相留十分得意。

學子們正在八卦的興頭上,此時,白一鴻忽然進門。

“先生來了!先生來了!”大家一哄而散,趕緊逃回自己的座位。

木相留來不及把小貓和籃子藏好了,白長庚立刻把籃子放到自己桌肚下,用衣擺遮住。

…………

“喵喵喵……”

“喵喵喵……”

上課的時候,孩子們忽而聽到喵喵的叫聲。

“哪來的貓?”白一鴻皺眉,在上邊厲聲發問。

白長庚一驚,悄悄掀開籃子看了眼,怎麼少了好幾隻!

原來不知何時,一隻小貓跑到了講台上,在繞著先生的腳跟蹭來蹭去。

四周還有兩隻在追著打架,玩鬧甚歡。甚至有一隻,溜到了前座同學的背後,爬上肩膀撓他的發髻,這位同窗嘿嘿直笑,一看先生冷冰冰正盯著自己,立馬僵住。

先生麵無表情地拎起腳邊的小貓,準備把它拿出去,小貓一受驚,叫聲更大了。

這下不得了,所有的小貓都跟著開始叫起來,先生一邊嗬斥,一邊整肅課堂,皺著眉頭去抓小貓,而其他小貓全部從籃子裏跑了出來,驚慌地喵喵叫,在學堂裏竄來竄去……孩子們都感到無比快樂,這沉悶的時光居然被打破了!

整個學堂亂哄哄鬧了一大陣。

待家仆們上來把所有的小貓抱走後,很自然,白長庚被先生叫出去到門廊罰站。

“小時候藏貓,長大了還不藏人?”

“玩物喪誌!”

“太胡鬧了,真丟我們內門的臉。”

先生在門廊把白長庚罵得一無是處,故意聲音稍高,讓大家引以為戒;學堂裏坐著的學子們鴉雀無聲,噤若寒蟬。

木相留本想出去幫白長庚說兩句,畢竟貓是自己帶來的,可回想起昨天發疼的屁股,以及姐姐可能事後會更不高興,最終沒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