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老叟一點無用牢騷,何談振聾發聵,倒叫元某無地自容。”元弘義擺手示意來崇善不必如此,複騎著馬匹向前,看向臉色漲紅,期期艾艾的羅寶:
“你也是燭州兒郎,自然知曉秦二郎話中分量,他要與你插刀來對,既為兄弟搏個清白,也要試你所言之真偽,羅寶,我來問你,此試你應不應?長明天王在上,不準違心來答。”
羅寶幾乎崩潰。原本他是想著趁“眾怒”這股東風,逼死素來和他作對的程彝,順便把秦貞架在火上烤,能再把秦二燒死就更好,至於官軍殺來,他自有法子全身而退。
可誰知秦貞是個不要命的,要跟他插刀來對,反過來要把他架在火上烤,這擺明是要正大光明地跟他同歸於盡。
羅寶一時無語,心裏埋怨起秦貞那個強種來。
他就想不明白了,左右不過拜把兄弟,連有幾分真心都不知道,他秦二郎裝什麼大尾巴狼,玩什麼命啊?
就憑一句“兄弟義氣”就值得豁出命來撅自己?啊?值得嗎?
羅寶恨恨摸向腰腹,那裏藏著一塊刻字玉佩,寫的是燕國公、燕州刺史羅雄彥的名諱。
這就是他的保命殺招,日夜都不離身。
羅寶堅信,隻要自己拿出這塊玉佩,什麼縣吏、校尉、什麼秦貞程彝,那都是個屁!
在他燕國公兒子麵前,什麼插刀來對,什麼兄弟義氣那都是個屁!
都是個屁!羅寶心一橫,隔著衣服按住那塊玉佩。
隻是真要拿出來的時候,羅寶鬼使神差地回頭一望,發現礦工們都目露求救之意。
羅寶懂,無非是盼他應下此試,丁對丁,卯對卯地跟秦貞插刀而對嘛。
能駁倒秦二最好,駁不倒也無甚所謂,隻要有人死了,他跟秦貞隨便誰死,這場插刀來對就有結果。
西北邊陲最凶悍的自證方式有了結果,那個姓元的自然要順民心,放過此間所有人。
羅寶知道那些人的齷齪心思,可他不打算為這群山民蠢夫出頭,更不打算和秦二鬥這場注定玉石俱焚的插刀來對。
他娘常說千金之子不垂危堂,羅寶深以為然。
他可是燕國公羅雄彥的兒子,他爹在燕州有五萬雄兵,隻要江都役夫抵達,官軍自會撤銷對紅山的包圍。
彼時他尋去燕州就是蛟龍入海,猛虎歸山,天再高也要任他翱翔,他又怎麼可能在脫離樊籠前,和爛命一條的秦貞賭命?
羅寶死死攥著玉佩,呼吸越發粗重。
他想現在就將玉佩拿出來,然後大聲宣告自己的家室,讓他們都跪下來,對自己俯首稱臣。
可真要拿出來時,羅寶又猶豫起來。
插刀來對時怯陣,自此在燭州境內聲名狼藉,人人喊打,即使僥幸逃到燕州……那位素未謀麵又權勢滔天的生父,能否頂著外人譏笑讓自己認祖歸宗?
羅寶徹底麻爪,而秦貞卻早存死誌,他隻想跟羅寶同歸於盡,順便將陳公死因徹底埋住,保下程家七條性命,見羅寶始終不應聲,秦貞準備再逼他一逼。
隻是天地在他開口前陡然變色,厚重黑雲自東漫來,轉瞬便罩住整個紅山。
雲層間電光一閃,洶湧悶雷震開天穹,大雨驟落,打得土地爛軟成泥,砸得礦工們狼狽彎腰。
程彝以為是自己的抵賴行徑引起天公震怒,便在呼嘯風中扯起嗓子來喊秦貞,哀求對方放棄,又嚷著願意伏法雲雲。
秦貞距他隻五六步遠,卻根本無動於衷,隻見秦二郎在雨中伸出右手,放聲來問:“羅四,你敢應嗎!”
冰涼雨水讓羅寶恢複冷靜,此時橫遭逼問,便陡然生出一口豪氣。
他就勢放開保命符,大步向前和秦貞三擊掌,複又抹掉臉上雨水,大聲來對,“秦二,且看是你命硬,還是我命硬!”
君子盟定,程彝即使想攔下也回天無力了。
拎著琉璃風燈的軍士很快搬來椅子,秦貞和羅寶對麵落座。
按照插刀來對的規矩,秦貞作為發起者要先領一刀,且要幹脆利落,以此表示自家問心無愧。
話雖如此,秦貞也做了心理建設,但真要動手的時候,秦貞也是猶豫的,畢竟人活一世又有幾人能不怕死?
秦貞試了幾次,都是刀鋒仆一觸肉便縮回去的結局。
程彝看得清楚,非但不覺得自家兄弟懦弱,甚至盼著秦二就此認輸。
就在眾人以為秦二會放棄時,他卻突然動了。
隨著刀光一閃,匕首入肋,就在刀鋒刺進的瞬間,秦貞傷處激射出一股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