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藏鋒行(3)(1 / 3)

“草民秦二,與羅寶賭命!”

秦二話語擲地有聲,事情再無轉圜餘地,眾皆駭然。

尤其是自知連累兄弟的程彝,此時活像被丟進油鍋,渾身上下從骨到肉都疼得厲害,而打擺子的也終於輪到羅寶。

不是,他他媽的腦子有病吧!羅寶內心抓狂,簡直要喝罵出聲,隻見他抬手來指,囁喏著想要質問兩句,誰料失態倉皇之下,竟沒能成功發出聲音。

來崇善茫然來問元弘義:“元縣丞,兩肋插刀是個什麼說法?小弟怎的從未聽過?看他們樣子,這是個十分了不得的事?”

“來弟不涉地方,又非燭州人,自然不會聽過。”元弘義撚須來答,“此法是西崤傳統,乃是蒙冤之人為自己雪冤用的。”

“哦?竟有此事?”來崇善好奇心大起,但一聽“西崤”二字又尷尬起來,隻是聽到最後,見對方並無避諱之意,當下不再矜持,趕忙拱手追問,“小弟無知,還請元兄不吝賜教。”

“燧帝,哦,今上,今上禦極前,燭州還是西崤岩君治下,這事來校尉是知曉的。”元弘義聲音平淡,緩緩道來,“夷嶺大敗……哦,夷嶺狩賊前,今上曾動過西平崤山,生擒岩君之念,為此還請動皇叔祖,那位大燧靠山劉虎臣。”

“略有耳聞。”

“岩君忌憚大宗師威勢,權衡之下割出燭州,以表明西崤無東出爭雄,窺伺中原之心,我們這幫西崤的官一夜成了燧,大燧的官。”

元弘義說到此處,不免歎氣,“十餘年間紮根地方,忙著推行政令,講解燧律,隻不過王道教化是漫長過程,有些律令能靠兵威貫徹開來,但有些律令卻是兵威拔不動的。”

“那這‘兩肋插刀’便是兵威拔不動的?”來崇善小聲來問。

“是。”元弘義答得幹脆,“西崤民風彪悍,常有軍鎮火拚,赤地千裏的惡事,上行下效,百姓間更是講究有仇當場就報。”

元弘義繼續說:“若有難斷之事也不報官,自去請來兩族祭司公證,當著長明天王、過往神靈,當著岩君聖恩,當著列祖列宗的英靈,兩方赤膊對坐,一方問,一方辯,話落就要往肋間送進一把短匕,複問,複答,再領一刀。”

“直到兩方問無可問,辯無可辯,或是有人承認誣陷方停,清者去見長明天王,汙者、怯者自此剔出宗族,身敗名裂淪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便是打死,官麵也絕不緝拿凶手,前塵往事自此一筆勾銷。”

“此法場麵太大,太絕,劉總督自然深惡痛絕,幾次都想廢黜此法。”說到這兒,元弘義又停了片刻,似是在組織語言,他盯著秦貞背影看了幾息,複又說道,“隻是燭州自有民風在此,又是千百年的傳承,哪裏是說廢就能廢的。”

“也是。”來崇善深以為然,隻是他附和的是前半句,還是後半句,或是前後都附和,那就隻有他自個兒清楚了。

“其實此法原本叫‘插刀來對’,劉總督嫌名字不雅,另起了這個‘兩肋插刀’的文雅名字,倒也合乎情理。”

元弘義衝著對峙的秦、羅二人揚起下巴,“劉總督放任自流,也算是給百口莫辯者留下最後一分辯駁餘地。”

來崇善聽懂了對方的弦外之音,想來元弘義是不打算駁回秦小子的請求。

這是自然,此法是燭州境內公認的法子,有長明天王在上看著的,另外,以元弘義的才智,早在秦貞點名羅寶那刻,就已經猜到秦小子準備做甚了。

“夠狠,夠絕,也夠義氣,假以時日這小子能成大事,可惜了。”來崇善望著秦貞挺若小楊的背影,感慨道,“真可惜了。”

元弘義麵色如常,依舊平淡答對,“有什麼可惜?樂浪郡外伏擊朱邪赤驥的吳堂義,允人一諾便赴北地行刺狼主的屠戶姚,還有百年前,已在南櫟位極人臣的燧國死間聶任俠,棄國棄家,孤身入靈犀林,先誅南櫟太子,複斬南櫟赤王。”

“遠的不提,就說二十幾年前,那個崤宮一劍殺岩君,斬斷西崤五世餘烈的慶次非,哪個不夠狠?哪個不夠絕?哪個沒有潑天義氣?哪個不是死得慘絕人寰?”

來崇善被一連串問句弄得措手不及,苦思該如何答對時突然心念一動,便小心試探來問:“那元公的意思是,接著查凶手?”

“可他們哪個不是留名青史,忠義千秋?便是記載他們事跡的史書,字裏行間都滿蘊肅殺劍氣,叫人望而生畏,人家死得慘,但人家做了想做的事,縱死也甘之如飴,秦家小子也是。”元弘義不答那一問,隻是看向來崇善,展顏一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來崇善被人點得心境通明,旋即拱手,“元公教誨振聾發聵,來某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