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無期走到他身前,青年突兀的撩起自己長的將整隻手都蓋住的衣袖,指著自己左手腕上一個三指寬的傷疤問道。
無期看到這道有些眼熟傷疤瞳孔一縮,臉色慢慢的變得陰鬱且冰冷。
他搖了搖頭,那道疤很像…小柳兒傷口愈合後的樣子,但他沒有說。
“這是灮炎那些癩蛤蟆留下來的。”青年說這話時可謂是咬牙切齒,帶著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狠戾。
“那些灮炎癩蛤蟆不僅……”
無期走近了抬頭直視他,才看到這位大哥的眼睛居然是淺灰色的,那帶著稀碎星光的眼瞳裏麵,是和他七歲那年一樣的,無窮無盡的恨和悲涼。
他隻聽見頭一句後便被那道熟悉的傷疤不由自主的牽扯到了曾經的回憶裏。
隻是,原本隨著這道熟悉的傷疤那就要噴湧而出的憤怒哀傷的情緒,被突然噴濺在臉上的雨滴熄滅了一半。
無期隻覺得臉上好像突然間多了幾滴雨水,帶著蒙蒙細雨那種冰涼感。
但怎麼隻有幾滴?
他抬頭看了看天,今日天氣雖算不上好,但陽光燦爛的像是要將人給蒸熟了,哪裏來的雨?
無期還沒從果然如此的呆滯中反應過來,麵前的人似乎發覺自己話有些多了,停下了憤怒如噴火一般的碎碎念,轉身將他拉到了院子裏那棵柿子樹下。
那顆柿子樹大到可以將他們兩人的身軀遮住大半,青年接著便給撩起衣袖,給他看自己身上遍布各處深淺不一的傷疤。
以前他可是用這招嚇退了不少孩子呢!
簡單粗暴直接,主要是可以防止他變得囉嗦,有人會嫌棄。
“我就是第一批滿十歲後參軍的孩子裏麵的其中一個,給你看這些不是為了嚇唬你,是因為想讓你知道,你今日不應該來這裏。”
青年男子試圖用最淺顯易懂的話讓眼前這個倔強的小孩兒明白,參軍是痛苦的,是一個摔倒了便沒有機會爬出來的深坑。
“你知道為什麼聖陽一開始隻招收十八歲或者以上的男人去打仗嗎?”
無期沉默著搖了搖頭,他也是因為這項年齡限製,當初才沒有跟著華大哥走。
如果…他那時候就跟著華大哥走了,應該現在會很不一樣的吧?
他仍記得那道朝他奔來的紅衣身影,那一抹在陽光照射下仿佛在發光的背影,紅衣熱烈,像一朵無畏無懼的太陽之花。
所以他一直認為隻有參軍才可以有資格去保護別人,而保護,是他最初的向往!
“灮炎人生的高大粗壯,我國中與之相比隻有滿了十八歲的男人才將將可以拿穩刀劍與之搏命,而每一次上戰場,於那些在戰場上與敵人殊死拚殺的將士而言都是一場看不見明日的生死較量。”
“說什麼保家衛國,無非就是想拿你們這些無知的孩子去送死,拿你們的無知和報國的滿腔熱血,對企圖侵占我們國家的敵人的仇恨,繼續去填那不知埋了多少人的屍骨坑。”
青年義憤填膺的說著,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灰色的瞳孔裏好像夾雜著一抹血色,像一滴血一時不慎滴融進去。
他一開始不也是憑著一腔熱血才瞞著父母去參軍嗎?
可結果呢?
他什麼都沒有了,除了一身的傷疤,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隻能靠著那點可憐的懷念,吃著小時候萬分渴望的東西,懷念再也不可能回來的過去……
“怎麼會…那兩年不是總有捷報傳來嗎?”無期不相信,但他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吊兒郎當卻親身經曆過戰場殘酷滿身是傷的青年,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你這小孩兒,那些所謂的捷報隻是一道又一道自欺欺人的謊言,說來,我其實也是被那謊言圈住的其中一個,最後若不是……算了,跟你一個小孩子說了你也不明白。”
青年說到關鍵處卻突然皺著眉頭歎口氣轉了話頭。
“總之,現在咱們聖陽已經過了那個馬瘦兵弱時候了,從此以後都不需要你們這些孩子去衝鋒陷陣,你一個小娃娃回家孝順在父母膝下就行。”
今年是耀國五年,青年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激動之下說了前朝的國號。
如今泱泱耀國都,已經沒有多少人提起前國都聖陽。
無期注意到了,可他現在根本沒有多餘的好心去幫青年糾正。
他懷著滿心期盼而來,從沒想過自己落榜後要怎麼辦,他以為這個世上,總有幾件事情是能夠得到圓滿的…
“今年的比例一個月前就已經招滿,往後應該也不會再有破例招收的情況,你且回去吧,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青年的最後一句話說的很重,但不是衝著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