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6)(1 / 1)

冬天了,蟲子早早的給自己尋了溫暖的藏身之所,以待明年春花燦爛的時候再繁衍後代。

樹上最後一片枯黃的樹葉在西北風的摧殘下,打著旋不甘心的回歸大地。

太陽下山了,嚴寒便隨著夜幕的降臨一起遊蕩人間。

城頭的幾個乞丐用力的蜷曲身子,往更深的角落裏縮,破舊的衣裳擋不住一絲寒風。饒是全身凍的青紫也不發出一絲聲音,生怕一開口便把白日裏好不容易積攢的熱氣呼出去。

天地間萬籟俱寂,天寒地凍。

蘇小小在昏黃的燈光中醒來,轉頭便看到了守著藥碗伏在小桌上睡著的楊氏。

“娘。”喑啞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響起。

楊氏一個激靈直起身子,見是蘇小小醒了,拿起勺子舀起一點藥汁滴在手背上試了試溫度,隨即便端起藥走到床邊,遞給了蘇小小。

“娘!你的臉!”蘇小小驚呼。

隻見楊氏的左半邊腦袋被白色紗布裹的嚴嚴實實,裏麵透出可疑的褐色液體,右半臉則青紫一片,一個頭腫成兩個大,兩隻眼睛成了一條縫。

饒是在昏黃的燈光下也讓蘇小小看的心驚肉跳,這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了!

“出去請大夫,跌倒了,皮肉傷。”楊氏不自然的別過頭,把藥遞給蘇小小示意她喝藥。

蘇小小接過藥碗也不管苦不苦了,直接一口氣倒進嘴巴裏,拉過楊氏急切的說:“娘,你這不是摔傷。”

這樣的傷是能摔出來的?真要能摔成這樣,以現在的醫療技術還能有她開口問的機會?怕是腦袋都要開瓢了。

蘇小小定定的望著楊氏:“娘,我們隻有彼此了,要是還不能有商有量,在這亂世,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楊氏微微打了個抖,低下頭,艱難的說道:“是賴三,他要強占我,我……我刺瞎了他的眼睛……他便想殺了我”

光天化日呀!光天化日之下,他賴三竟如此膽大包天!時局竟亂成了這個樣子了嗎?

旋即想到了戰死的鐵錘兄弟,大約時局早就亂了,隻是因為她和鐵錘的婚約,而她自己又總是一臉麻子的低調出現。

所以現在是她的靠山沒了,她家便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才一天!不過才一天!就要家破人亡了嗎?

蘇小小隻覺得血氣上湧,目眥欲裂,喉間一陣腥甜壓無可壓,“哇”的一聲吐出一口帶著藥味的烏血。

吐完血的她軟軟倒在榻上,止住上前來楊氏柔聲道:“娘,我沒事,就是藥太苦了,喝太猛了,吐了些出來。”

楊氏守了半夜,隻覺得一顆腦袋又脹又痛,早就是在勉力支撐了,倒也並不懷疑。

“娘,你去休息吧,炕燒起來了嗎?要不我們一起睡吧!”蘇小小往床裏麵挪了挪身子說道:“娘,我們都要好好休息,快點好起來才行,我們得想法子自保。”

楊氏低低的歎息了一聲,便撐著桌子站了起來往外間走去,邊走邊說:“小小安心,娘現在毀了容貌,再不會有人找我們的麻煩了。”

語氣裏竟是帶了一絲愧疚,似乎發生這種事情是她的錯一樣。

這算什麼?受害者有罪論?難道說但凡長的周整一點兒的女人都該自毀容貌才對?還是所有女子都該長得歪瓜裂棗才對?

不然,一旦發生不忍言之事,就活該是女人的錯?什麼狗屁邏輯?

蘇小小怒火上湧卻又無處發泄。生生的憋在胸口,隻恨自己穿過來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學武,如果學了武直接剁了那賴三,帶著娘親浪跡天涯豈不痛快。

又暗恨自己屈服於這個社會的世俗,不去拋頭露麵。現如今除了攢下兩三百兩的銀錢,竟是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

現在就是她拿這錢又能如何,這樣的世道哪敢輕易招人進院子,一個不好便是引狼入室,能把她們娘倆生吞活剝了。

又想起自己前世作為一個大學生,一畢業被分手。哭了兩個星期便回了老家的小縣城做了個收銀。安安份份的等著相親,結婚,生娃,養娃,再生娃,再養娃,把這輩子混完拉倒。

這輩子覺得自己有手藝傍身,還幹得不錯,好歹算是專業人士,倒是長進了,便沾沾自喜的活著。

卻忘了在這樣不穩定的社會裏,想平平凡凡安安靜靜的擺爛活著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蘇小小在各種悔恨惱怒中伴著藥力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