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秋。
久誠望著還沒來得及拆下的蚊帳。他知道自己快了。
已經沒辦法再掉眼淚,隻是悲憫著眷念著……
他不敢再喊阿超過來,怕嚇到兒子。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好像跳不動了,一口氣怎麼也喘不上來,就這樣睜大了眼睛,離開了。
沒有一個人在身邊。
待黃嶺嶺發現時,身體已經涼透。接著就是撕心裂肺的呼喊。
永遠得不到回應的呼喊。
久誠的葬禮很簡單,那時農村可以土葬。
棺材放在堂屋,久誠靜靜的躺在裏麵。
來了很多親戚朋友,來者紛紛啼哭。
久誠的母親,還有他的姊妹哭到睡在地上。
阿超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依舊蹲在池塘邊釣龍蝦。小茹頭圍白布過來喊他“超超,過去給小姨夫燒紙錢,我媽說女孩子燒了他收不到。”
“我要釣龍蝦,吃點好的,我爸就會好。”
正佳走過來喊“小姨夫死了,是死了,永遠不可能再吃你釣的蝦。”
阿超看著他們,沒有說話,蹲在離家不遠的池塘邊。
春節的沒到,千禧年也還早。爸爸說過的話都不算數了。
他冷冷的盯著家門口,聽著大人們的哭聲“他們都在假哭,他們根本不想哭。”
平日裏,奶奶和姑姑們沒有一個人關心過他們,現在卻在葬禮上賣力的哭著。
阿超沒有再說話。垂著頭摸著係在身上的孝布。
他知道,屋裏躺著的是爸爸。他的爸爸已經不在了……
葬禮結束了,家裏一片死寂。
帶著所有的疲憊與絕望,沒有人再有力氣說任何話。
黃嶺嶺躺在床上合著眼,她太累了。
她不知道此刻的心情,隻是在想她如何帶孩子,到底要怎麼去過接下來的生活。
“我和大林說好了,把我的那部分錢過年就給拿出來,現在生意還在做,也不好急著找他要,他為人不錯,不會在我……後麵騙人。”
要一個活生生的人直麵自己的死總是辦不到的。
“後麵如果我弟想要跟著幹,他也願意帶。可能有幾萬塊,你拿著做點什麼生意都可以。超超長大,應該記不得我了,他現在還小,傷心一段時間就忘了。你要好好生活,有合適的人呢,就去過日子。這房子是我們結婚那年蓋好的,雖然不像現在的兩層樓,再住個五六年沒問題。後麵開始漏雨了,你就要找人重新蓋,房子老了就要換,不然住著太危險。”
“我沒有什麼遺憾的,對自己也沒有什麼不知足的。老天對我很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孩子,超超性格善良,也不知道長大以後怎麼樣,他能不能讀大學,考試的題都會不會呢……”
“我媽他們看在我為家裏忙碌這麼多年的情麵上,不會對你們母子太差的。如果給你氣受,你就去找我的小姥姥,她公正無私,也護著我,她會為你支持公道。你不要怕,我都叮囑過。”
“超超喜歡去大姐家,後麵暑假寒假,你多送送他過去。小孩子一塊玩玩就忘事了。”
……
在久誠清醒的空隙,零零落落留下這些話。
黃嶺嶺一遍一遍回味著。
她側過身,看著兒子躺在旁邊那張床上。想要問問他想不想爸爸或者說點別的什麼。
可一張嘴淚就要流出來了,隻能作罷。
這樣的時候,誰的心裏好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最好就是自己慢慢去適應去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