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呂氏陰謀(1 / 1)

是夜,南齊大獄,薛定搖被綁在絞刑架上,準備接受盤問。

呂望先緩緩踱步進來,看著形容枯槁的薛定搖,凝眉開口道:“僅僅是一個女兒家的身份,就能抹平二十餘年戎馬邊疆、立功官場的功績。當真是應了那句,自古無情帝王家啊。”

薛定搖麵目凝重:“是帝王無情,還是奸宦設計。你我心知肚明。”

呂望先挑了挑眉毛,皮笑肉不笑:“對。薛大將軍光明磊落。那我們就明人不說暗話。我的手段並不幹淨,既快且狠。放著廷尉不用,陛下派我來審你。你應該知道是為什麼。”

虢陽公主的死,讓征元帝把所有憤怒的矛頭都指向了薛定搖。在帝王心中,早就預設了是薛定搖怕自己女扮男裝的事被公主發現,與盜賊私通除之而後快的。麵對這樣一個假想的殺人凶手,殺的還是自己的親妹妹。征元帝恨不得將薛定搖千刀萬剮。隻是,丹書鐵券的出現,讓征元帝不好在明麵上動手。這時候,他就需要借助一雙手來折磨她,呂望先身為宦官,是最佳人選。

薛定搖抬眼間凶狠地看向呂望先:“暗殺左逢年,逼走梁平秋。妄殺虢陽公主,又嫁禍於我。呂望先,你良心喪盡,壞事做絕。你就不怕報應嗎?!”

“報應?”呂望先嗬嗬一聲冷笑,“我做的。可不止這些。還記得當初東街菜市口嗎?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是我買通了一個小叫花故意將南衛引來,激怒你去引發暴亂的。記得小太監吳全嗎?那場與北殷的渡江戰役中,他為你指錯方向。也是我威脅授意的。見過如今貴為貴妃的栗己栗貴妃嗎?她是我血濃於水的女兒,你改革變法的成果,是我教她剽竊的。還有呢,曾經的太中大夫宋越,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還是我故作授意,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把他活活打死的。怎麼樣,驚喜嗎?”呂望先帶著一種陰鷙的喜悅,如數家珍地娓娓道來。那是一種偏藏在寧靜中的瘋狂,是一種深潛於平和中的陰狠。

從一開始,他們的相遇都是呂望先設計好的。薛定搖羞憤卻又難以理解地看著他充滿怖色的眼睛:“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要報仇!我要雪恥!”呂望先壓低眉眼道,“當年我呂家不過是犯了一點小小的錯誤,就被朝廷殺我父母,兒孫三世受黥麵之刑!男子為奴,女子為娼!知道什麼叫萬人奴嗎?上到達官顯貴,下至平頭百姓,人人得而欺之、罵之、辱之!我呂望先的前半生,就這麼被死死地拴在那恥辱的囚鏈上!淒淒若無主之奴,累累若喪家之犬!說出來不怕你笑話,當年托你之事,被詔入宮。當天晚上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頓飽飯,結果卻上吐下瀉險些喪命。知道為什麼嗎?是因為我太久沒吃過人吃的飯了,突然吃的太好,身子遭不住。這都是債!是朝廷欠我的債!我就是要一步一步攫取最高的權力,我要讓庸劣居上位,才俊沉下品!我要讓當今皇帝失去至親,痛苦不堪!我要將我呂氏宗族蒙受的恥辱,千倍、萬倍的還回去!我就是要,我就是要讓這個王朝掏心蝕骨!讓它千瘡百孔!”言辭之間,渾身戰栗,近乎怒吼。

看著他幾近瘋狂的模樣,薛定搖緊咬牙關,淚眼婆娑地看向他。

呂望先見她未言一詞,精疲力竭後噙淚笑道:“這一切,我還得感謝薛大將軍呐。若非當年菜市口的際遇,我一介奴隸,怎麼可能見得到陛下。怎麼可能接觸到權力。怎麼可能,完成這一切的計劃。怎麼樣?後悔了嗎?”

薛定搖緊閉雙眼,任憑兩行眼淚落下。繼而緩緩睜眼,橫眉冷對道:“怪我識人不清,誤把賊子當恩人。若知你父子圖謀不軌、狼子野心,當年我就應該一劍殺了你們!”

“圖謀不軌?狼子野心?”呂望先怒問道,“這些難道不是朝廷欠我呂家的嗎?!我難道不該洗刷掉我身上的恥辱嗎?!”

“出身寒微,誰人未曾蒙欺受辱?人之立世,當然應該知恥後勇!”薛定搖帶著一種絕望的神情緩緩抬頭道,“可這‘勇’字,可以是立權樹威,可以是聚財立信,也可以是習武揚正。但不該是擅權幹政,迫害朝廷命官;不該是貪墨斂財,罔顧民生大義;更不該是私統軍兵,無度霍亂朝政!你傷害的人,哪個不無辜?!除了極少數的權貴,沒有人一生下來就能獲得財富、尊重。真正的知恥而後勇,是直麵人性黑暗後,仍守得住尋求光明的心;是見識醃臢齷齪後,仍立得住相信正道的念。如果丟掉信條、放棄底線,肆意妄為,迫害無辜,與曾經那群視你如履的小人何異!你不是洗刷了曾經的恥辱,而是變成了權利欲熏心的懦夫!”

“不過是一個出身鄉野的賤農、貧婦!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呂望先聽完這一席話,心頭憤懣地攥緊了拳頭,一記長鞭狠狠打在了薛定搖的肩膀上。鞭尾甩過臉頰,霎時血流於頸。

薛定搖緩緩抬眼,眼神堅毅地強忍劇痛,像是在告誡他,也像是在警戒自己:“生如螻蟻,當立鴻鵠之誌;命比紙薄,應有不屈之心!”

“生如螻蟻,當潰千裏之堤;命比紙薄,應刃更薄之人!!!”呂望先幾近崩潰地怒吼道,滿臉瞬間漲紅,額頭霎時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