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君臣矛盾(1 / 1)

就在薛定搖快馬加鞭回程之際,邕邑宮門之一的六合門外,氣氛凝重、劍拔弩張。

五個身著官服的年輕儒生,前兩後三,舉書過頂,直跪宮門。細看他們手中所舉之書,分別為《女則》、《女訓》、《女誡》、《萬金家書》、《古帝王罪己詔》。而他們的訴求隻有一個:將栗己明正典刑,賜綾廢妃。此間,兩排南衛手執槍戟,肅立兩邊。諸多百姓一邊圍觀,一邊熙熙攘攘地竊竊私語著。

原來,在出使烏蘄的使團回到邕邑後,征元帝終於上朝,欲與眾臣議邊商政。然而承受萬般冤屈的宋越卻再次敲響了宮外的登聞鼓。登聞鼓響,先理冤案。這是祖宗成法,不能置之不理。而就在宋越登入朝堂後,一名不見經傳的太常掾吏卻率先提出宋越雖然丁憂守製期限已滿,但未重新獲封太中大夫官銜,既然尚未官複原職。隻算得一介平民。平民擊鼓,按律製,當先行杖責三十。

律法規矩不容置喙,征元帝依律準奏。負責行刑的,正是呂望先的部下南衛。

自古杖刑,輕重皆掌握在在執行之人手中。知道了栗己的身份後,己為了保護好自己的女兒,呂望先所作出的決定,就是下令手底下的南衛兵要打要害、下死手。要讓宋越死在眾目睽睽之下。可憐那文官出身、手無縛雞之力的宋越,冤屈未伸,冤詞未明,就這樣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在一杖又一杖的杖刑中斷了氣。

自征元曆法以來,登聞鼓隻響起過兩次。一是宋越,二是四年前還是太中夫人的栗己。當年栗己嬌弱之軀,尚且能受得住三十杖刑,宋越身為男子,體型比栗己健碩許多,竟然能被打死。這在文武百官看來,必是征元帝維護後妃、有意指示的結果。一時之間,群情激憤,群臣尤其是清流一派的儒生,紛紛上疏指責,請求處置執刑的南衛兵、處死南衛兵總管太監呂望先,言辭激烈間,更有甚者拿出宋越生前寫的《罪妻書》,請求賜死貴妃栗己,以維護律法尊嚴!

征元帝一時憤怒間看向呂望先,他沒有想到這個平常低眉順眼的太監,竟然敢在不得自己授意的情況下,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死朝廷命官。呂望先隻故作慌張之態,磕頭請求陛下饒命。侍候聖駕多年,呂望先太了解征元帝了。他極度戀權、又十分自負。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對帝王的權威進行質疑或反對。而讓栗己回到帝王身邊的方法,就是激化群臣與帝王之間的矛盾,讓帝王為了維護自己的顏麵,將栗己維護到底。呂望先的聰明之處就在於,他能不顯山不露水地辦成事,又能順理成章地將朝臣對自己的憤怒轉移到帝王身上。

果然,征元帝為了滅朝臣氣焰,竟然下令將主張處死栗己的太常大夫盧皓臨、年事已高的太仆大夫房璟琮斬首示眾,以儆效尤。宮牆苑內悲愴激昂,菜市口上又添新鬼。身為左丞相的沈觀行沒有想到征元帝竟然無度至此,他勸解無果,心寒至極,一時間氣急攻心,暈倒在了朝堂上。

盧皓臨、房璟琮的死,讓帝王與群臣之間的矛盾達到了頂峰。

散朝後,儒生出身,身居官要的年輕後生蔡奎、張載元、衛淮恩、羅功玉、胡詩白五人義憤填膺,決定舉書直跪宮門,請求陛下處死栗己、下罪己詔,以正國法綱紀。

身處後宮的征元帝強撐弱體,指著呂望先破口大罵。喊來一眾侍從,意欲將其處死。萬分危難之間,呂望先卻臨危不亂,佯裝淚目道:“陛下,處死老奴事小,折了陛下顏麵事大呀。若處死老奴,就等於陛下向群臣承認行為有失。如此一來,陛下的顏麵何存,陛下身為萬乘之主的地位何存呐陛下?!”一席話說完,連連叩頭,請求征元帝三思而行。

征元帝無措地看著眾人,嘴裏喊道:“朕是天子,天子怎麼會有錯?!天子不可能有錯。你們都滾出去,滾!”

就這樣,呂望先死裏逃生,躲過一劫。

獨處冷靜過後,征元帝自覺此番處事欠妥。於是便叫呂望先下旨,命六合門外的五人於明日午時三刻前打道回府。若聽從聖旨,則相安無事。可若執意跪下去,那就兩百笞刑,當街伺候。

能下達這樣的聖旨,對於征元帝這樣極度自負的人而言,已經是極大的寬宥與讓步了。可那五個儒生,卻也是執拗至極,任憑誰來勸解也都無動於衷,堅持長跪不起。這無疑是對帝王權威與耐心的挑釁。

及至深夜,左丞相府後門,一個身穿黑袍的夜行人提著橘黃色的油燈,敲門三響,略停片刻,又敲兩響。聲音像是某種暗語。

不多時,“吱呀”一聲,門開了。開門的是左丞相沈觀行的管家趙勰:“先生怎麼來了。快請進。”

那黑衣人點點頭,踏步走進院內。趙勰弓著身子小心翼翼看了看門外,確定沒有人跟來。這才放心地關上了門。

相府書房內,黑衣人緩緩摘下與披風相係的帽子,映入沈觀行眼中的,是梁平秋麵帶迫切愁容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