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總該追求一些名利之外的東西吧?”梁平秋滿含深意地看向薛定搖,“比方追隨一個人、成就一件事、尋找一個希望。”
薛定搖看著她緋紅的眼睛,久違的熟悉感縈繞心頭。她微微蹙眉,抬起手隔空擋住梁平秋的臉,隻留下一道指縫看她的眼睛。倏而脫口問道:“這雙眼睛我好像認識。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梁平秋聞言一怔,深情的神情閃過一絲慌亂,繼而很快鎮靜下來,含著淚扭頭一笑:“誰知道呢?或許吧。”她並沒有打算將往日淵源告知於她,繼而拿下她舉在半空的手,緊緊相握道,“曾經沒有告訴你這層身份,是怕你對我有所疑心。卻不想造成今日怒目相對的局麵。身處宦海沉浮之中,往後,必將坦誠相待。”
薛定搖另一隻手搭在她握著的手上,慚愧道:“叨在知己,悔罪自新。往後,坦誠相待。”言語間也滿眼赤誠地看向梁平秋。
躲在門後的小易符見她倆和好如初,方才敢現身。但見他斜靠正在門邊,掏著手一臉無奈道:“可別隻顧著惺惺相惜了。三日後你倆可得娶媳婦呢。一入洞房,準完蛋。”
話語間聽出易符已然知道了自己女兒身的身份,薛定搖不禁眉眼低沉。小易符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立即捂著脖子道:“當初給你治腿疾,銀針都是我燒的。戰時我給你報信,還一起護駕,也算同生共死了。將軍是幹大事的人,可不能恩將仇報。”
梁平秋笑了笑,立即解釋道:“易符自幼跟在我身邊,如同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你不必疑心。”
薛定搖這才放下戒心,思索著轉言道:“易符說得對。陛下突然分別賜婚於你我,婚期又安排得這樣近。實在令人措手不及。”
梁平秋開口發問:“可有想到良策避婚嗎?”
薛定搖歎了口氣:“陛下此番,將你我婚事與左逢年出使北殷一事結合起來,看似無獨有偶,實則各懷目的。陛下希望通過締結宗親牽製我手中的軍權,左逢年希望通過締結姻緣拉攏你在官場的勢力。如今出使北殷在即,想來,這姻緣是非結不可了。隻是可憐了那虢陽公主、左陶小姐。名義上嫁與你我,隻恐貽誤一生。而一旦禮成,你我這真實身份……”話及至此,薛定搖無奈看向梁平秋,一時緘口。
······
“我倒是有個方法。”靜默半晌,梁平秋思索著開口道。
薛定搖大喜過望:“有何妙計?”
“隻四個字。”梁平秋伸出四根手指,笑意盈盈地看向易符和薛定搖,“隨機應變。”說完單手後背,闊步至院落中合歡樹下。
薛定搖與易符麵麵相覷,易符無奈聳了聳肩。薛定搖看著梁平秋的背影,亦闊步跟上:“隨即應變?”
“隨即應變。”梁平秋篤定地點了點頭,看著她一臉愁容的模樣,故作玩笑道,“欺君之罪而已,又不是第一次幹。將軍難道怕了?”
薛定搖見她如此淡然,又了解她行事素來玄妙。大概看得出來她已看破天機,於是信任地點了點頭:“那就,隨機應變。”
“將軍來我這宅子一趟可是不容易。要聽琴嗎?”梁平秋指著樹下石桌上的弦琴問道。
此時,梁平秋立身樹下,薛定搖站在台階上。她第一次注意到梁平秋的身形,一臉疑惑地抱手問道:“居士著男子裝束,四方步邁得沉穩持重,背影形態竟與一般男人無二。是有什麼秘訣嗎?”
梁平秋撇嘴一笑:“年幼時,跟過戲班子。唱過小生。不過是童子功罷了。”繼而打量了薛定搖一番,滿目欣賞道,“將軍威風凜凜,儀表氣度卻也不輸世間男子啊。難道也有什麼秘訣嗎?”
“巧了,為求形似,也是在看台下學著戲曲小生的模樣苦練的。”
“那我算是你的老師啊。”
“是,梁老師。學生這廂有禮了。”
……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交談著,慢慢消除著內心的隔閡。當誌同道合的人在一起時,萬裏悲秋也是惠風和暢。這一晚,她們在美好的琴瑟與談笑之間放鬆著身體和靈魂,在這微涼的寒夜裏交融出不可多得的溫暖,暫時不去想溫暖之後的寒冬,寒冬之後的寂寥,寂寥之後的惆悵,惆悵之後的肝腸寸斷、命途惘然。
此時,距離成婚還有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