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秋自知她必然是注意到了自己與薛定搖秘密議政時的舉動,才會口出此言,於是定了定神,故作泰然自若:“陛下如今危在旦夕,我等臣子自然要暫時放下心中芥蒂,為陛下盡忠、為朝廷效力。”繼而轉身看向栗己,轉了話鋒道,“方才多虧您機警聰慧,助我挾持徐茂平,才拖延住了時辰。我梁平秋在此謝過。隻是我不明白,娘娘身子柔弱,何苦跟著我梁某人披袍遮麵,受這逃亡誘敵之苦呢?”
這一聲“娘娘”,栗己很是受用。但見她盈盈一笑,舉重若輕道:“從小長輩就教導我,入朝觀野,從政識局。如今梁郎官在陛下禦前恩寵正盛,我自當好好表現。若梁郎官果真要謝我,就請為我今日之舉寫一篇小記吧。不知梁郎官,可願送我些墨寶嗎?”一語言畢,眼神柔和卻又不容拒絕地看向了梁平秋。
對於栗己而言,她本可以用眼淚換得征元帝的同情,和他一起逃往更安全的地方。可她卻甘心以身涉險,選擇了和梁平秋一起誘敵。因為她不想要帝王的同情,而是要給帝王恩情。前者是施舍,後者是籌碼,是她可以用來向帝王提出任何要求的籌碼。換句話來說,她要自己絕對掌控自己的命運,而不是活在一個男人的施舍之下。
如今大難不死,她當然要把今日所受的厄難變成最有價值的、最利於自己踏入皇帝後宮的墊腳石。輿論,是她當下唯一能選擇的、最有用的武器。身居郎官之位的梁平秋深得帝心、文采昭然,是一眾朝臣逢迎討好的對象。更重要的是,梁平秋平日所書的,是正經八百的官樣文章。若是這樣一個人願意為自己寫一篇小記,那麼舉朝上下的百官、江湖坊間的儒士,必然會對自己高看一眼。如此一來,也就能夠順理成章地為自己將來入宮為妃憑添助力。
梁平秋見她提出如此要求,心中難免一驚。自古以來多是彪炳史冊的曆史人物才有宮廷文官所著的傳記傳世,栗己一介女流,竟也有此誌。她頓時意識到眼前這個出塵絕豔的女子,絕不單單隻有空泛的皮囊。梁平秋在栗己的眼神裏,看到了她內心深處那赤裸裸的、對於權力的渴望。
梁平秋敏銳地意識到,這樣一個既有野心又被帝王所喜愛的人,在朝堂鬥爭中是極具價值的。她雖然不能像眾臣工一樣在前朝口誅筆伐,卻能在後宮對帝王吹枕邊風,進而影響帝王對朝政的決斷。如若這樣一個人能為我所用,將來一定是大有裨益的。隻是她先前與薛定搖結下了梁子,自然不會站到薛定搖的陣營裏去。那麼也就隻能,讓她與自己同氣連枝了。
隻是栗己官妓出身、名聲破敗,為人處世卻是親力親為、步步為營。梁平秋走南闖北,識人無數,她自知將來想要與這樣的人曠日持久地交往,最開始不能賣給她人情,因為這樣的人是誰都信不過的。隻有讓她相信自己既是可用的又是能被拿捏的,才能取得她的信任。
於是梁平秋故作糾結之態,出口婉言拒絕道:“梁某人平時所作,不過應景之筆、官樣文章,哪裏能寫得出娘娘半分巾幗之姿呢?還請娘娘,另尋潤筆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