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征元帝語調故作為難,握著她的手逗趣道:“迎美人入宮,談何容易啊。古人雲,君父臣子。你本為朝臣發妻,如今要做朕的嬪妃。實在有悖綱常。舉朝上下那些老頑固,肯定是要直言力阻的。”
聽聞征元帝此言,栗己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三年青春的付出,在帝王眼裏卻仍然比不上朝臣的反駁上諫。而她知道,身為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想要一代帝王對自己死心塌地,唯一可用的武器,就是用手段激起帝王內心深處那為數不多的憐惜與悲憫。
於是栗己故作可憐嗚咽泣訴道:“三年前,前夫宋越軟弱無能,見我被薛定搖調戲卻不能護我周全。妾身冒死敲登聞鼓,一見天顏誤終身。本以為與陛下結琴瑟之好,日後就能得到隆恩庇護。如今深知陛下難處,想來妾身此生,注定要浮如飄萍了。”說著說著,神情間多有淒楚落寞的神色。
征元帝見懷中美人如此梨花帶雨,內心不免一時惻隱。為她撫淚道:“好了好了。迎接美人入宮,也是朕之夙願。隻是需要等待良機。”征元帝輕拍其背安撫著。
“良機?”栗己大喜過望。
征元帝若若有所思道:“若此次薛定搖大捷而歸,諸臣必然入宮朝賀。酒過三巡,群臣酩酊大醉,看不清美人麵容。朕就借由此時,在群臣麵前封予美人貴妃頭銜。等他們酒醒反應過來,美人已經加禮完畢,他們再要上奏,也是無力回天了。因此,宮中慶功之時,便是美人入宮之際。”
“這麼說,陛下方才推脫之言,是與妾身玩笑了?”栗己故作嬌嗔,將手搭在了帝王臂膀上。
征元帝笑著敲著她的鼻尖兒,眼神飽含深情地看著她:“大概是三年前那一夜月色下,有美一人。芰荷為衣,芙蓉作裳,沐浴於水池中央。盈盈星子散落在湖水上,舉手投足宛若謫仙。讓朕情難自禁。朕又如何舍得暴殄天物,將美人長久安置於宮外呢?”接著用手抬起栗己的下巴,“美人曾說過,若朕是矯健的雄鷹,美人甘心做一隻借雄鷹之力、隨風而起的雲雀。但朕今日要告訴你,朕不僅要讓你做瓊漿玉露喂起來的金絲雀,更要讓你做舉國之富養出來的牡丹花。你想要的恩寵與庇護,朕都會給你,毫無保留地給你。”
“陛下。”栗己聽完征元帝一番肺腑之言,長久身處風月場中的她竟然心生動容,緊緊依偎在了征元帝懷中。
彼時殿門外,隨聖駕出行的小太監吳全已經哈欠連天。本想前來向帝王行敘朝廷奏折的梁平秋見寢殿內紅燭帳暖,知趣地住了腳步退身於行宮門外。由於征元帝對梁平秋信任有加,所以此次入住行宮,也便特許她隨行。
守在宮門外的易符見梁平秋將手中文書原封不動地拿了回來,不禁上前一步問道:“公子,怎麼又都拿回來了?”
但見梁平秋仰頭看著並不明朗的彎月,心中不免喟歎道:“武將生死未定廝殺渡江,帝王卻繾綣於溫柔之鄉。但願隻是一時興起,不要為情色所惑。不要寒了臣子們報國的拳拳之心。”
“唳——”
正當梁平秋喃喃喟歎時,鶴唳般的哨聲再一次劃過長空。但見梁平秋即刻警覺蹙眉:“消息來得這麼快。”
易符隨即補充道:“公子。我按照你的吩咐,叫咱們的人盯著渡口戰事。如今想來,薛將軍的部眾應該是準備夜襲敵軍了。”
“做得好。”梁平秋拍了拍易符的肩膀,“依我對北殷徐家軍的了解,此戰薛將軍必會全勝。若果真得勝,笠原徐氏家族即使為了家族顏麵也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擒賊先擒王,依照我對師兄的了解,他們下一步棋,大概會對行宮下手了。”梁平秋一點一點推斷著,眉頭輕輕微蹙起來。
梁平秋口中的師兄,是與自己師出同門的穀酉老先生的學生,同時也是北殷徐氏家族的贅婿,在北殷朝廷身居官要的何開濟。何開濟作為穀酉老先生的大弟子,深得師父真傳。梁平秋拜師的那一年,正是何開濟出師去往北殷謀求仕途的時候。二人相處日短,彼此也隻算做互相了解。
“也就是說,陛下會有危險?”易符上前一步驚訝道。
梁平秋當機立斷:“一會我手書一封書信,待江上戰爭平息後,你親自渡江去往江朔六鎮,一定要交到薛將軍手上。”
“是!”易符堅毅地抿了抿嘴,即刻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