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請托於卿(1 / 1)

征元帝聞此一言,手指輕輕敲打著手中藥爐,皮笑肉不笑地靜靜思考著。徙將養兵的軍事政策是三年前他在左逢年的建議下擬定頒布的,如今看來,這樣的政策雖然能夠從根本上抑製軍中兵將一體對朝廷形成威脅,可是其弊端也隨著日消馳久浮出水麵,那就是軍統中的思想混亂、矛盾叢生、拉幫結派等內部問題。這些雜亂無序的問題,也是導致岑績戰敗的最大原因。軍統內部矛盾不除,對外作戰就會存在隱患,征元帝意識到是該要解決這些問題了。但見他抬首看向左逢年,哀歎一聲道:“征元九年,朕聽信一部分臣子的諫言,將四方駐軍中的人事安排調整重組。如今看來,優劣參半。”

左逢年一時戰戰兢兢,垂首端坐,屏息凝神。

接著征元帝話鋒一轉,目光再次落在了薛定搖身上:“薛將軍不僅有長遠的戰略眼光,更有解決問題的態度和細膩的心思,有此良將實乃國之幸事。朕不僅準奏你設立軍思處,今日在三公九卿麵前朕還要許諾於你,此戰若勝,太尉一職,請托於卿。”說這話時,語調愈來愈重,看向薛定搖的一雙龍目,充滿了必勝的信念和無盡的期待。

太尉,是手握大齊軍權的三公之位啊。如此一言九鼎的承諾一出,堂下眾人皆如耳邊擊缶一般目瞪口呆。薛定搖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帝王之諾,也一時間怔在原地。

梁平秋雖然身體巋然不動,眼睛卻瞥向了薛定搖,嘴角泛起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笑意。

半晌,薛定搖才回過神來跪身謝恩道:“謝陛下厚愛。臣,定不辱命。”掛在臉上的表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她似乎看出了帝王的期待,而這期待卻恰好與其本身的夙願相背離的,往更長遠處著想,前路仍然茫茫如霧。

看著出身清流一派的薛定搖如此受征元帝的器重,左逢年自然心生不悅。故而衝著身側的大鴻臚寺卿杜彧使了個眼色,杜彧立刻心領神會,隨即上稟道:“陛下,既然北伐的軍事策略已定,臣還有關乎西境烏蘄的一言上奏。”

“愛卿有何本要奏?”

這時杜彧起身按照左逢年的要求奏陳道:“三年前西疆之戰,我朝曾經與烏蘄定下盟約:我朝軍隊幫助可契哲可汗與攝政王達蒙消滅坎坦餘部,肅清其內政,而可契哲可汗和攝政王同意在卞支走廊上為我行軍提供糧草補給。如今不足三年,烏蘄竟然擅自毀約、拒不提供補給。這是對我朝的輕視。老臣身為大鴻臚卿,自當為陛下分憂,為朝廷解難。願帶領使節團出使西疆,嚐試說服烏蘄重新履行盟約。”

聽聞杜彧此言,身為大司農的馮作麟麵露難色、如坐針氈。他知道杜彧為官數載,十分懂得明哲保身的法門。萬不會平白惹事上身,細細忖度之下,必然是因為他得了左逢年的授意才有此一番言論。因此馮作麟幾番躍躍欲試想要起身反對,卻在幾番思考之後選擇了三緘其口。

梁平秋仔細聽著杜彧的上奏,慢慢看向馮作麟,見他如芒刺背的模樣,心中不禁竊喜——事態的發展已經在預料之中了。

征元帝聞言歎息道:“兵法有雲,‘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劫稈一石,當吾二十石。車甲之奉,日費千金。’如今渡江作戰軍需繁浩,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卞支走廊的行軍權要充分利用起來,確實也需要在烏蘄方麵下些功夫。杜愛卿,這一點你提得很好啊。” 他自然知道外戚一黨在這北伐在即的時刻提出出使烏蘄,其目的仍然是想要在軍統中爭奪一席之地。兩黨互相製衡、互相掣肘的局麵於皇權而言是有利的,所以他沒有理由不予以肯定。

“謝陛下誇讚。”杜彧俯身笑道,“隻是出使使團的名單,還請陛下欽定。”

大概是議政時間過長了,征元帝以食指敲打著太陽穴處細細思考著。半晌即道:“朕著實有些乏了,就由杜愛卿全權負責組織使臣團吧。記得,擬好名冊後以折奏呈,朕蓋國印。”言語間站起身來。禦前近侍呂望先隨即上前攙扶。

“是,老臣遵旨。”杜彧隨即道。

見龍體有恙,眾臣子也不好多言,隻好俯身跪別。

但見征元帝一邊往屏風後走去,一邊喊著梁平秋:“朕頭疾又犯,平秋啊,再為我撫一曲廣陵散,看看以音愈疾有沒有用處吧。”

梁平秋隨即跟上前去,俯身稱是。臨行之際,回首看了一眼薛定搖,薛定搖似乎感受了她的眼神,抬眼衝她點了點頭。

皇宮後花園中,征元帝側臥涼亭閉目養疾。梁平秋指尖輕舞,為他撫琴。一曲終了,帝王緩緩睜眼:“方才大殿上,杜彧提出出使烏蘄,是你的主意吧?”身為一代帝王,征元帝有著過人的識人之術。呂望先順著帝王的問話,看向了梁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