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談誌交心(1 / 1)

梁平秋聞言不禁動容欣慰一笑:“不止於此。我還要借外戚一黨勢力在政權中央完全站穩腳跟,幫定搖將軍你,革故鼎新。”說這話時,充滿坦誠的眼神熠熠生輝。

薛定搖知道的是,梁平秋所說的革故鼎新,是自己在《小康大同論》裏提及的治國安邦之略。革除時弊,肅清黨政,是薛定搖在曆經官場沉浮後確立的理想。隻不過西征結束後,拳腳尚未來得及施展便被左遷至崮良縣。薛定搖沒有想到在本該絕望的、蠻煙毒瘴的處境裏,竟然能遇到一位大才、一位知音。更難能可貴的是,時隔兩年之久,這位知音竟仍然記得自己曾經所書的誌向,並且不懼險阻地為了幫自己躬成此誌,以身入局。遙想及此,薛定搖一時間不知從何開口。

但見薛定搖良久不語,梁平秋以為她對自己有所懷疑。於是有些急切地開口道:“古人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定搖將軍你既然三次訪山於我,今日又何故因我和盤托出自己的誌向,而緘口不語呢?”

“不,不是。”沉思中的薛定搖被梁平秋一席話拉了回來,“自古改革者,成則功,不成則罪。當今聖上一心隻為邊關戰事,用兵作戰更是窮兵黷武。而你我若以民為本位,上諫改革之策。隻怕如逆風行山路,難中有難,險中更險。這本就是一件‘隻有三成把握,卻要做出十成努力’之事。若我一人跋涉其中,罪則罪矣,可若再連累一個你,我······”經曆過施老將軍一事,薛定搖對征元帝多有了解。麵對帝王,順則昌、逆則亡,似乎才是合乎朝廷為官之道的。若要帝王偃旗息鼓,將政治重心轉移到肅清內政上來,隻怕是逆撫龍鱗的忤逆之舉。她不希望梁平秋平白無故地承擔這樣的風險。

“天下大事瞬息萬變,危機與轉機向來並存。如今天下民生凋敝,革故鼎新,時不我待。你屬清流一派,我從外戚一黨。進則為民上諫,退能互保其身。分立兩黨,貌離神合。共謀大事,有何不可?!即使殞命官場,也是為民請命,兩身清骨,罪而不悔!”梁平秋滿臉赤誠地訴說道。

薛定搖聞言當即回絕:“外戚一黨少善而多惡。此法,於我而言無所功過,可於你而言,豈非危險?萬萬不可!”言語間仍然不願答應她。

梁平秋看著她關切的眼神,收斂起焦急的神情,進而說出了自己的另一番考量:“若要講善與惡。空有良善之心而百無一能者,常行惡邪之事而權勢滔天者,從古至今,比比皆是。你我要去抨擊時弊、摧邪顯正,斷了旁人的求權求財之路,就是斷了自己的生路。我梁平秋要做的,便是做大惡之人,行大善之事。所以,為求自保,貪汙,結黨,營私,他們要幹的我一樣不落也要幹。你要信得過我,也得容得下我。”

一席話雖說帶著自保的聰明,卻也仍舊振聾發聵。薛定搖看著梁平秋澄澈而明亮的眼睛。她本是個看透曆史交替、時移世易的世外隱士啊。到底是什麼樣的緣故,讓她不惜以身犯險,甘心在世俗官場走上一遭呢?薛定搖喉頭攢動再三,終於開口問道:“敢問梁姑娘,因何入局?”

盡管曾經下山入仕確實是因為薛定搖,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這人間走過三年,梁平秋看遍了苛政之下的民生凋敝、見慣了戰爭之中的妻離子散,感受著血泊與塵土中普通百姓的喜怒哀樂,她開始理解了薛定搖為生民立命的赤子之心,也將這顆種子埋進了自己心裏。想著這些,梁平秋語調慢慢放鬆下來:“州官可以放火,百姓就能點燈。難道這大齊王朝千裏沃土,就隻許你薛定搖有女扮男裝的法子、經世濟民的誌向嗎?己之所誌,可以慨於世;己之所欲,但請施於人呐。”

搖曳的燈火下,薛定搖看著泰然自若的梁平秋,一時間思緒拉回了兩年前。兩年前在崮良縣的竹林山洞中,她們二人談道論政,一個進入朝廷,一個駐守地方。上下一體,裏應外合,成功化解了天水郡的危機。那時候的薛定搖也曾因為梁平秋願意重新入仕而興奮不已。可如今得知她的女子身份,在這前有狼後有虎的朝堂上,一旦被人識破,後果不堪設想。所以看著梁平秋將這關係身家性命的危重之事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她隻覺內心不忍,神態也變成了朋友之間的擔憂:“欺君之罪,一旦被發現,可是要三姓盡毀、九族盡滅的。” 言語之間仍然多有愁慮,不敢輕易答應她。

“我梁平秋的祖墳都叫你薛大將軍給刨了,還妄談什麼三姓九族呢?”見她仍然有所擔憂,梁平秋故作戲謔開懷道。

薛定搖聞言一下愣住。自她入城以來,不論是杜之問還是征元帝,都認為自己與梁平秋之間存在著極大的恩怨過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看著薛定搖疑惑不解的神情,梁平秋終於說出了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