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春夏相交之際,驟有風起。漫天的柳絮隨風而舞,彌漫了整個京師。
“這柳絮可真煩人,老往人鼻子裏鑽。”
“可不是嗎?哎,合該下一場雨水才好。”“
“起風了,看著快下雨了。雨水一澆,可就好掃多了。”
左丞相沈府大門外,一門吏拿著木盆灑著水,另一門吏則拿著掃帚打掃門前灰塵與殘絮。二人一邊灑掃,一邊交談著。
薛定搖牽著馬匹,遠遠看著門匾上的沈府二字,心中竟然生出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情愫來。但見她在手掌上再三纏繞了幾圈韁繩,清了清嗓子。亦步亦趨地往門口走去。
“君不見,春日三千雪舞,當煮紅泥小爐。一如冬時,品香茗,看鷓鴣。”
沒等薛定搖入相府,身後便傳來一陣熟悉的吟詩作詞聲。
薛定搖聞聲回眸,方見此人正是兩年未見的杜之問杜大公子。但見薛定搖頗有意外地隨即拜道:“杜兄。別來無恙。”
“欸!薛定搖,你回來了!”杜之問看著闊別已久的故人,即刻跳下馬車,“無恙無恙。陛下急急下令召你回來,怎麼不入宮述職啊。”
“哦,剛下馬。我,想先拜見我老師。”薛定搖指著相府大門道。
這時候管家趙勰聞聲出來,順手牽過薛定搖的坐騎。還沒等搭腔說話呢,杜之問又拉著薛定搖的衣袖急急道:“行了行了,快跟我入宮吧。沈老丞相他們都在政事堂呢。”說著就要把薛定搖往自己的馬車上拉。
薛定搖拗他不過,隻好在上馬車之際將行囊塞給趙勰,回頭叮囑道:“趙叔,麻煩你幫我喂一喂馬。”
“欸,知道了。知道了。”管家趙勰喜出望外地看著她,一邊答應一邊揮手作別。
與杜之問同車而行,薛定搖問出了許久的困惑:“朝中發生了什麼事,為何陛下如此急迫地召我回京?”
杜之問聽到這個問題,眼神飄忽,多有些替朝廷感到心虛。思索再三,還是難為情地回答了她:“北方前線,戰事實在吃緊。”
薛定搖聞言展眉,恍然大悟。這快馬加鞭地一路上,她一直在想一件事——離京三載,陛下突然召回自己的原因是什麼?是因為崮良縣大治,自己算是一個可用之人,所以召回委以重任?還是因為老師沈觀行暗中幫襯,使得自己有向上攀升的可能?如今她徹底明白過來,是因為帝王,聞鼙鼓而思將帥。
世路崎嶇,人情翻覆。狹小的馬車裏,二人的氣氛頓時有些尷尬。風吹動車簾,若隱若現間,一座氣派非常的府邸映入眼簾。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氛圍,沉靜半晌的薛定搖指著那府邸宅門感慨道:“闊別三載,邕邑城中的景象愈發繁榮了。”
杜之問循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臉上頓時露出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道:“當然繁榮了。這個兩年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梁平秋,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當了右丞相左逢年大人的客卿,如今又做了禦前的郎官······”
聽到“梁平秋”三個字,薛定搖頓時身體一凜,雙手本能的抓緊了衣角。這是她在崮良縣提心吊膽惦記了兩年之久的名字。自崮良縣一別,她曾給梁平秋多次寫過問候的書信,無一例外的全部石沉大海。闊別的日子裏,薛定搖時常擔心她是否出了意外,不成想她的近況,竟是如此。
薛定搖本能問道:“那這梁大人,他怎麼樣?他好嗎?”
杜之問繼續嗤之以鼻道:“嗬,好著呢!這小子,徒具潘安之貌,卻有蛇蠍之心。把當朝右丞相左逢年哄得那叫一個言聽計從,陛下對他也是恩寵有加。膽子也是真大,短短兩年光景就借由職務之便攢了萬貫家財,風頭正盛呢。”
看著杜之問不屑的模樣,薛定搖試探問道:“你好像,很討厭他?”
“一身銅臭氣。誰會喜歡他啊。”杜之問廣袖一甩道,“我杜之問雖然不通政務,但是為人在世,該結交什麼樣的朋友還是分得清的。像你薛定搖這樣的,雖說有點傻,但好在為人清白仗義,才是可交的。”
薛定搖聞撇嘴,皮笑肉不笑道:“就當你誇我了。多謝你。”
“不謝不謝。下次有機會保家衛國,我再當監軍的時候,咱倆還得像以前一樣,多多合作喲。”杜之問言辭挑逗著看向她。隻不過此時的薛定搖卻是看上去有些心緒難寧。看著薛定搖關切的神情,杜之問頓時感到有些奇怪,繼續問道,“你好像很關心他?”
薛定搖這才意識到自己神情有些失態,慌忙間想要作出解釋。不料杜之問先入為主地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因為刨了人家的祖墳。心懷愧疚。”
“刨了人家的祖墳?”薛定搖隻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杜之問咧嘴笑道:“怎麼?自己幹過的缺德事,不記得了?在崮良縣的時候你······”
“大人,到宮門口了。”這時候駕車的車夫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杜之問大手一揮,跳下車來道:“先麵聖吧。回頭再跟你細說。”
雖然仍然不知道杜之問何出此言,但是眼見麵聖不得耽擱,薛定搖隻好心中存疑,與杜之問一道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