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轉危為安(1 / 1)

左逢年雖然對這樣的狀況早有預料,可畢竟是平生第一次觸犯聖怒,仍不免心生懼怕,但見他鼻尖冒汗卻強裝鎮定道:“朝廷頒布棄穀植棉的國策,本是眷顧民生的利民之舉。隻是天水郡郡守宋修儀和當地縣邑的縣令們覺悟不高、不明君令,為了加官進爵逞能示績,將‘自願’植棉改為‘強製’植棉,最終引發民怒。其罪可恨、可誅。所以,所以,陛下派刺史前去時,既要嚴懲郡守宋修儀等人,也要重申政策的自願原則,如此一來,朝廷顏麵自然得顧,民心自然順服。”

一席話說完,左逢年隻覺口幹舌燥,後背衣裳已然被汗水滲透了大半。如此一番巧言令色,將誘發民亂的原因歸結到了天水郡郡守宋修儀身上,棄車保帥,不可謂不高明,不可謂不陰險,也不可謂不無奈。

征元帝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於是眉頭輕挑表示滿意,心中對於左逢年的怒氣也消解了一半。隻要能維護住君主的威儀與朝廷的臉麵,舍棄一個臣子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麼。可這畢竟是廷議,該作的樣子還是要作,於是故作傷懷道:“宋修儀執政,竟如此不愛惜百姓。朕深感失望。”

此言一出,便是默許了左逢年的一番說辭。聽到這樣一句話,左逢年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沈觀行聞得此言後頭攢動,甚是無奈地垂下了眉眼。

征元帝將目光看向禦史大夫湯徵,即道:“此事涉及官居三品的郡守,非同小可。著命禦史大夫湯徵為監察刺史,禦史中丞杜之問為巡按刺史,即日前往天水郡監察督辦。”

“是。老臣領命。”

“是,微臣領命。”

湯徵、杜之問依次出列道。

畢竟是外戚一黨的人犯了事,分派刺史以清流一派的湯徵為主、外戚一黨的杜之問為輔。此等人事安排既表達了征元帝整治地方的決心,又能令兩黨之間互相掣肘,不至於此消彼長。

本來萬事已經安排妥當,這時十三曹令左玄暉突然上稟道:“陛下,為保證萬無一失。臣還想舉薦一人,與刺史隊伍同行。”

“何人?”

“宗正寺少卿,郭孝之。”

征元帝聞得此人名字,眼神犀利地看向左玄暉,指尖不自覺地捏緊龍椅上遊龍的須子,問道:“卻是,為何?”

察覺到帝王異樣的神情,左玄暉諱莫如深地故作他言道:“微臣聽聞,少卿大人在司學監時酷愛習武,每每出街也常見其以長劍傍身。窮山惡水出刁民,此去凶險萬分,有個精專功夫的自己人相伴於二位刺史左右,也是對我朝廷重臣多一重保護啊。”

這一番顧左右而言他的奏陳,既是對帝王所好的逢迎,也是對帝王內心的窺探。人人皆知宗正寺是掌管王室宗親的官署,後宮嬪妃的登名造冊,也由宗正寺負責。而此番言下之意,在於征元帝魂牽夢縈的一位女子——在皇家寺廟青蓮庵中帶發修行的栗己。她是當朝太中大夫宋越的結發妻子,也是天水郡郡守宋修儀的兒媳。隻因敲登聞鼓而得見征元帝的那一刻,在至高無上的皇權的吸引下,她開始了魅惑天子的計劃。很顯然,她成功了。如今的征元帝除了朝議、廷議時人在皇宮,夜幕一臨便乘龍輦現身庵寺。二人的魚水之歡正到了你儂我儂的時候。隻是縱然征元帝權力再大,卻也無法逾越綱常。不能將自己心愛的女人光明正大地納入後宮,成了征元帝最大的心病。

所以左玄暉明麵上漂漂亮亮的上疏,實則是為了給帝王送一個台階。若征元帝同意主掌王室宗親事務的宗正寺人出麵伐罪宋修儀,那麼不僅意味著征元帝願意為了迎這個女人入宮門而在朝廷方麵掃清障礙,更意味著宗室官方對這個女人的認同。左玄暉的這一步棋,也是通過滿足帝王心願的方法,為自己的父親左逢年脫罪。

聽完左玄暉這一番說辭,征元帝緊張的手指慢慢放了下來。他看著階下的眾臣工,眼神似有威儀地緩緩開口道:“言之有理,朕,準奏。”繼而大手一揮,“著命宗正寺少卿郭孝之為副監刺史,與湯徵、杜之問同行!”

“陛下聖明。”眾臣工跪拜道。

征元帝隨即瞥了一眼跪身於殿下的左逢年,又道,“事無定勢,法無定法。右丞相不必太過內疚。且回府去,閉門思過吧。” 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前的左逢年、左玄暉父子一眼,在呂望先地攙扶下走向了殿門外。

身為穀棉政令的提出者,本該重罪罰身。所以左逢年聽到對自己的責罰隻是閉門思過,竟然一時恍惚,半晌反應過來以頭搶地泣道:“多謝陛下寬厚仁德,老臣,感激不盡。老臣,感激不盡呐。”

左玄暉見征元帝已經走遠,趕緊扶起跪在地上的父親:“爹,皇上走了。我們果真轉危為安了。”

左逢年顫顫巍巍地擦著額間汗水,緊緊握住左玄暉的雙手道:“快,兒子,趕快回去。為父要留用梁先生做門客呀。”

原來,這對父子在朝堂上奏陳的一切,皆出自梁平秋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