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剛一入城,梁平秋就與易符分頭行動。易符負責去往左丞相沈觀行的府邸送薛定搖的親筆信。梁平秋則為了更大的謀劃,去往了右丞相左逢年的府邸。她身為一介草民,自然登不得門。於是賄賂了出門的管家幾株錢財,托他帶給了左逢年一張草紙,紙上隻寫了十六個字:
天水民反,丞相休矣。
轉危之法,驛站來取。
此後便隻身去往驛站靜待魚兒上鉤。
隻待夜幕降臨,左逢年果然登門造訪。
驛站後院石桌,梁平秋閑敲棋子,氣定神閑道:“我隻請左相一人赴會,何須帶三五打手,藏身暗窺呢?”
左逢年見梁平秋巋然不動卻能見乾坤,頓時覺得此人不簡單。隨即大手一抬道:“你們去驛站門口等我。”
話音一落,假山後、連廊間的四個打手即刻現身,去往驛站門外。
梁平秋見狀即刻換了一副恭敬神情起身拜道:“適才莽人藏身,隔牆有耳,不便商討關係左相仕途之大事。在下梁平秋,號秋風居士。見過左相。”
左逢年見其長身玉立、豐神俊朗,一番話講得不卑不亢、底氣十足,頓時覺得十分合眼緣,於是笑著問道:“但不知梁先生留下墨寶,引本相至此。有何高見呐?”
梁平秋見其直奔主題,自己也便開門見山:“天水郡危,官逼民反。地處西南國家地緣之要,政治上更添敏感。人禍之源,不在其他,而在‘棄穀植棉’之國策。此番風雨,朝野飄搖,左相隻怕是難辭其咎。”
左逢年被戳了痛處,隻尷尬背手怒道:“小子!本相親臨此地,可不是聽你細數非過的!”
“所以能助左相脫罪之法,隻有四個字,那就是,掩過飾非。”梁平秋見他生怒,竟也不惱,隻微微笑道。
“掩過飾非?” 左逢年聞言,卻也仍心存疑惑。
“下推過錯,上諂帝心。方能保丞相官職無虞、性命無憂。”但見梁平秋俯首耳語,將方法條陳了個清楚明白。
由是就有了左逢年、左玄暉父子在廷議上罪而不罪的結果。
晚風徐徐迎新客,酒水深深埋舊恩。
右丞相府上,為慶祝劫後餘生,也為留得良才。左逢年拉著梁平秋的手推杯換盞、把酒言歡。
但見左逢年喜笑顏開道:“梁先生博觀而約取,幾番巧言救本相於危難之間。真乃奇才,大才。但請先生飲盡杯中之酒,做我相府客卿呐。”說著便將梁平秋眼前斟滿了酒的酒杯遞上前來。
梁平秋此番深入虎穴,實有遠慮。所以見他如此盛情,卻也不驕不躁。但見她拿起酒杯卻沒有飲下,目光似有狡黠道:“波濤入夢家山遠,名利關身客路長。此番背井離鄉前來投靠左相,幫助左相脫險,隻能算作正名。而我梁平秋真正想要協助左相所求的,實為銅臭啊。”言語間暗自伸出手來,拇指與食指輕輕相撚。
左逢年聞言自知她言下之意,於是立刻屏退左右。待眾人散盡,左逢年端坐直了身子故作一副清廉不屑之態道:“先生,此言何意?”
梁平秋見他故作清高,自知初相識他也不好托底。於是便巧言道:“如今天水郡中因‘棄穀植棉’的政令亂作一鍋粥,政策未落地卻先行滑胎。通過棉花的運輸、外彙交易等的可得之利也便無從定論。雖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若用力甩一甩竹籃,總還是能甩出來二兩水。”
“嘖——”左逢年聞言一歎,即刻看向了她,“但不知這二兩水,怎麼個甩法?”
見他臉色稍有動容,梁平秋即刻趁熱打鐵:“運往天水郡的棉花種子少說也有兩千石重。按照四錢一市斤的市價算,那就是九十六萬錢,這可都是朝廷國庫撥的款。天水郡郡守宋修儀已是將死之人,死不足惜。也該為左相盡一盡最後的忠心了。倘若宋修儀大力貪腐,將棉花種子悉數私授給烏蘄商人,以種易價。一旦他宋修儀被就地正法,再來一把大火將郡守府邸燒個幹淨,這筆錢財,可就順理成章地在國庫賬目上做空了。這樣的做空,不但文武百官沒有辦法說些什麼,就連皇帝陛下也隻能認栽。那麼如何處置這筆閑錢,還不是任由左相定奪嗎?”
左逢年老謀深算了一輩子,也不是吃素的,經梁平秋提醒至此,他自然也明白其題中之義。隻是眼前這年輕人如此刁滑奸詐而又八麵玲瓏,又擔心不好拿捏她。隻顧左右而言他道:“你這個年輕人呐。本相就要嘮叨一番了。俗話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啊。”
梁平秋見他仍然故作姿態,於是隨即又道:“俗話又說,無利不起早。我梁平秋遙聞左相威名,如雷貫耳,前來投靠隻為求官祿俸銀罷了。若跟著大人過得是如此清湯寡水的日子,倒不如辭任歸野,繼續去做我的逍遙散人了。”一語言罷,佯裝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