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言罷,故作痛心疾首、掩麵而泣之狀。坐在一旁的嶂峽縣縣令孫尚奇故作大聲地提醒道:“宋大人愛民如愛子,乃下官之楷模。但請大人不要傷心過度。百姓,會明白大人苦心的。”
燕陽縣縣令杜赫允抬頭看了看日頭,隨即提醒道:“大人,午時已到。”
宋修儀當即抬起了頭,擤了一把鼻涕抹在了孫尚奇的廣袖上。孫尚奇麵露惡心之態撇嘴咬牙,卻不敢多言一詞。但見宋修儀顫巍巍站起身,仍了一把火簽令道:“行刑!”
“殺狗官,保莊稼!”
“殺狗官,保莊稼!”
“殺狗官,保莊稼!”
簽令落地之際,人群中的紅巾人揭竿而起!一時之間,官與民與兵,衝突四起、肉薄骨並!
不同於其他州縣的叛亂血腥、嘈雜靡亂,此刻崮良縣內卻是一派秩序井然的氣象。崮良縣縣衙外,百姓排起了長隊。在呂京同、衙役許升的指揮下,百姓主動前來申領棉花種子,氛圍一派和樂。
原來,早在郡上堂議之時,薛定搖得知棄穀植棉的國策不得不施行的時候,一個“事上與安下”的計劃已然在薛定搖的腦海裏開始醞釀。她像其他縣邑一樣,在縣衙門口張貼了郡上送來的告示,隻是告示的內容卻與郡守下達的有所不同。
原告令:
即日起本縣所有田畝一概種棉春收過後凡有田者皆來縣衙按田畝數領取足數棉種一畝一斛即可多畝多得不可繼續耕種其他穀物
原告令本意:
即日起,本縣所有田畝一概種棉。春收過後,凡有田者皆來縣衙,按田畝數領取足數棉種,一畝一斛即可,多畝多得,不可繼續耕種其他穀物。
崮良縣告令:
即日起,本縣所有田,畝一,概種棉。春收過後,凡有田者皆來縣衙,按田畝數領取足數棉種一畝,一斛即可,多畝多得不可,繼續耕種其他穀物。
薛定搖用巧思,將原來告令中強製民眾取種育棉的本意改弦更張:每戶隻需種一畝棉花,其餘耕地的耕種種類則照舊。如此一來,百姓就有了選擇的自由。加之南齊的百姓向來耕織自足,即使沒有告示,每家每戶本來也要種上一兩畝棉花,以備寒時家用。如今官府發放種子,於百姓而言少了一筆本就該支出的買種開銷,百姓自然高興。
所以如此一番告令授意之下,即使崮良縣的百姓沒有將縣內耕地全部種植棉花,郡上也沒有理由怪罪到任何一個崮良縣百姓頭上。畢竟深究其因,是因為薛定搖這個縣令在傳達上意時有所疏忽。按照章程,也就要以瀆職之罪將她下獄拘留。
當然,這也正是薛定搖想要的結果。畢竟若縣內果真發生動亂,需要付出的生命的代價是難以預估的。
工於謀事,拙於謀身。她以一己之力,將來自朝廷的壓力擋在崮良縣外,隻是想要為這個小而貧窮的縣邑爭取一個持續穩定的機會。為轄下的百姓謀求一個發展之機,生存之道。
薛定搖深陷天水郡的囹圄之中,湊近牢房小窗觀望著大街上的衝突。看著窗外官民對持、劍拔弩張的不可遏製之態,思緒沉重。此時被買通了的小衙役疾步來到薛定搖牢獄門口通風報信:“薛大人盡可放心。小的派人去崮良縣看了,舉縣上下無一人造反。”
薛定搖聞言點了點頭,緊緊握住窗檻喃喃道:“平秋,接下來,就要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