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君王之怒(1 / 1)

征元帝對薛定搖注視良久,終於綿裏藏針地開了口道:“朕聽聞,定搖的兵法功夫,師承於施正明施老將軍。朕還記得,施老將軍生前,屢次因為反對征討烏蘄冒犯於朕。而今定搖得勝而歸,完全沒有像施正明那般倚老賣老,也沒有像他那般懦弱而不肯出兵,可謂是值得重用的將帥之才啊。”

清流一派的眾臣聽著這明褒暗貶的說辭,一時麵麵相覷。外戚一黨的眾臣聞言互相狡黠點頭,也跟著帝王的說辭對著薛定搖誇獎開來。

眾臣明白征元帝之所以說出此番說辭,原因有二。其一便是壓一壓薛定搖的氣焰。因為薛定搖兩月前擅自領兵不昭而回,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舉動是為征元帝所不能容忍的。如今薛定搖違背施正明求和的意願,甘心以身赴戰、得勝而回,這對帝王而言,便是臣子向至高無上皇權的低頭。他希望通過這樣一番話提點薛定搖以及眾位臣子,任憑你秤心鬥膽、鐵麵銅頭,皇權對朝臣的命運與官運都有著絕對的掌控權。其二便是試探一下薛定搖到底是不是個‘聽話’的可用之才。因為此戰引勝讓征元帝意識到薛定搖確實是個用兵得到的將才。若薛定搖借坡下驢,麵對帝王對於施正明的詆毀不加駁正,那麼就證明這個年輕的將軍對於帝王是順從的,如此征元帝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她加以重用。畢竟在統一中原的大業麵前,亟需能領兵作戰的將帥,一個心腹太監的死是可以被割舍的。

然而薛定搖在性情上最大的特點,也是在官場上最大的缺點,就是知世故而不世故。但見她放下酒杯,表情肅穆拜道:“臣以為,陛下此言差矣。領兵作戰,並非一招一式完全相同才叫繼承,關鍵的是精神意誌的一脈相承。施老將軍生前不肯對烏蘄出兵,並非懦弱。而是從大局處著眼。我軍此次作戰,采取遠交而近攻的打法,結達蒙勢力潰散坎坦餘眾,邦交盟約得以重塑,大齊在邊境的正義形象也得以立得住,信念上追隨的,正是施老將軍生前的大局思想與戰略;行動上維護的,正是我大齊的威望與名聲。臣之拙見,所謂家國邦交,當兵以樹威,言以立信,樹一敵不如結一友,爭一時之利不如交長遠之好。如此外交之國策,才是利國利民之國策,才是家國屹立於不敗之地之國策。望陛下,明鑒。”

清流一派的臣子們聽到薛定搖這樣一番說辭,麵色凝重地點著頭。而外戚一黨的臣子們聞言,卻是若有所指的相視而笑。

很顯然,這樣中正的回答雖然極度正確,卻與帝王的期望大相徑庭。

果然,見她回答地如此不識趣,征元帝壓抑住心中的怒火道:“大局,好一個有大局觀念的年少將軍呐。既然薛將軍為家為國如此高義,卻獨獨留不得一個監察禦史的性命,這又更在何理?”

麵對征元帝帶著怒氣的提問,薛定搖自知詰難來了,於是跪身道:“回陛下。李柄作為監察禦史,隻有督察之責,沒有決議之任。但他卻在臣頒布的總體軍事戰略中,惡意幹涉軍事決策與作戰指揮,誘導顏斯良擅自領兵攻城。因為沒有安排好接應,致使我軍兩萬餘名將士戰死沙場。按軍規,當斬。”

“可他畢竟是朕親派!” 征元帝怒摔酒杯大喝道,“若你心裏對朕,對宗室朝廷有半分敬畏,你就不該擅自處決,而是應該提他回京向朕請命!”

眾臣見天子震怒,立即紛紛下跪:“陛下息怒。”

沈觀行看著眼前這個因疑生怒的天子,又看了看被征元帝詰難的學生,他自知難辭其咎,於是上言道:“陛下息怒,古人言‘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墮。’老臣作為薛定搖的老師,有教無方,罪在臣躬。懇請陛下治臣訓教不嚴之罪。”

“老師。”聽著沈觀行一番攬責,薛定搖心中不忍老師為自己隻身請罪,於是迅速思索過後,帶著一種決絕的神情奏言道:“陛下,兵法上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則軍士惑;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則軍士疑。三軍既惑且疑,則諸侯之難至,是謂亂軍引勝。因此,將能而君不禦,切忌越權,方是取勝之道、方是大捷之理。”

“將能而君不禦,切忌越權。好一句‘將能而君不禦,切忌越權’!” 征元帝聞言更是怒不可遏,“看來,依卿之見,是朕越了你的權,是嗎?朕越了你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權,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