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空之中如繁星一般璀璨的燈火在眼底流瀉,一個問題在我的心底如高山流水一般自然而然地冒出頭來:
明天會變成什麼?
我回首望向那飄飄晃晃緩緩上升的霄燈,那樣的寧靜,那樣的祥和,它們溫柔地照亮無垠的夜空,好像失落的廢墟之中升起的希望,就連壓在鬆枝上的晶雪都多了幾分溫柔。
我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我猜測:
明天會變成一朵鮮花,可能和蒙德的風車菊一樣在風中悠然旋轉,也可能會像璃月的蘆葦一般在風中仍然堅韌;
或許,明天還會變成一顆流星,以盛大絢爛的拖尾宣告自己的到來,而後沉靜謝幕;
但無論如何,明天都會變成我們餘下生命裏的第一天。
鬆枝上的一瓣雪靜默注視著我走過沉澱著無數故事的青石階上。
此番我是奉祖父和母親之命前往藥澤觀邀請時希一同來家中守歲。
「藥澤觀終究是冷清了些。」
祖父是這樣說的。
海燈節嘛,熱熱鬧鬧的才好。
我加快腳步,隻盼著將時希快點接入家中,與她伴著一盞暖燈,吃著幹果脯肉,品著茶香一口氣嘮到雞鳴破曉。
可我在後庭尋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那個清麗的人影,正在我歪頭猶豫是否要在這裏等一等的時候,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將魂都嚇丟了一半。
我呼吸一緊,猛地轉過頭去。
那是個老道士,臉上的皺紋像後庭中那棵老榕樹幹枯的樹皮一樣。
他慈祥地笑了笑,拂塵一甩,悠悠然朝我見了一禮。老道士像是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並沒有與我多說什麼,隻說時希去了後山,讓我順著竹林間的小路走便能追上了。
話音剛落,他又笑起來,拂塵再一甩,邁著四方步哼著古老的曲調越過我身後去,眨眼間竟又消失了,就像他從未出現過一樣,剛才的一切仿佛隻是我的幻覺。
我揉了揉眼睛,心道莫不是又一位仙人,立即朝著老道士消失的方向拱手拜了拜,依著他的話輕輕撥開纖竹彎垂下的腰身,順著隱於竹林間的蜿蜒小路走去。
越往深處走,周圍越是安靜,竹影斑駁,月影落入葉間化作清冷的霧氣,朦朧似水,連著林間的幾盞七星燈都模糊了光影。
一陣奇異的熏香味道恍惚了我的神思,一時間,我竟覺得自己好像跨過了什麼透明的結界,一腳踏進另一個神秘的世界裏。
內心這點玄而又玄的感覺戛然而止於這一次撥開竹葉的動作。
我怔怔看著那幅月光渲染的如畫景象,一時之間忘記了該進還是該退。
清冷又靜謐的竹林中,光滑如玉的巨石上,容貌綺麗的人偶輕合著眼,後腦枕在少年人的膝枕上,神態放鬆,好像正做著一個久違的美夢。
那少年黑色長發如瀑,披散在身後,手指輕輕描摹過人偶的眉眼、鼻梁,好似對待一個世間罕有的寶物一樣動作珍而又重,眸底流淌著依戀、不舍,還有些許說不明道不明的情愫。
是時先生。
是時先生和人偶。
我有些發鏽的腦袋這樣告訴我,殘存的理智和父母先生的教導要求我盡快悄聲退去,可不知怎的,整個身子像是被人施了定術一樣動彈不得。
時先生微微俯下身,耳後的長發自然垂落下來,落在人偶臉側,與其眼尾的紅暈織出幾抹旖旎的意味來,然後,就像一隻鳥兒展翅擁抱青風一樣,時先生的嘴唇,輕覆在人偶的吻上。
溫柔又虔誠。
一觸即分。
我呼吸一滯,卻被時先生的目光抓了個正著。
他黑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瞬驚訝,而後略顯羞澀地避開我的目光向旁邊看去,手放在唇邊尷尬地輕咳幾聲,隨後向我擺擺手示意我快快離去。
如漿糊一樣的意識瞬間回籠,反應過來我究竟處於怎樣尷尬的境地,臉頰轟的一聲燒起來。
這可真是……
太失禮了!
我紅著臉連忙後退幾步,任纖竹重新遮擋視線,猶豫幾番向著時先生的方向深深彎下腰無聲道歉後左腳絆右腳地逃也似的跑開。
耳畔的風捎來一聲人偶的輕笑。妖冶又絲毫不掩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