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落墨織卷·霄燈(1 / 2)

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些,也比以往更要迅猛。

洶湧的高天寒流仿若萬裏奔騰的駿馬,飛越過高聳的山尖,煙花綻放一般瞬間散作暴雪將世界猛地砸進冷白的冬裏。

在這樣的冬日裏,連牆角處靜綻的梅花香都多了幾分清冷出塵的意味。

我將筆於筆山上輕輕放好,小心拈起宣紙的兩邊,輕步走到老先生的麵前將畫拿給他看。

這位老人已年近耄耋,皺紋在他寬闊的額頭上縱橫交錯,深邃的眼窩中鑲嵌著一雙經曆歲月洗禮的眼睛,其中透露出睿智和慈悲的光芒。稀疏的白發像銀絲般在他的頭頂上舞動,蒙上了歲月的斑駁色彩。

這位老先生曾是祖父的同窗。他的經曆比起祖父的更加“傳奇”。

據祖父說,他的這位老同窗早年間不知走過了多少個地方,深林、綠水、哪怕是傳說中仙人隱居的絕雲之地都留有他的足跡。

老先生打算在臨終前,將一生或探聽或親身經曆的所有奇聞異事編纂成冊以流傳後世。

而我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兩位老人家委以繪圖重任的“壯丁”。

這次繪製的是一位煮茶聽雪的山靈。

這是一個像仙人一樣的存在,如果依著老先生的話,就是——

「那真是一位溫柔又神秘的大人,就像當年的那場雪一樣,讓人生不起一點褻瀆與不敬的心思。簡直就是傳說裏避世出塵的仙人——雖然那位大人對此否認。」

在繪畫期間,老先生又陸陸續續說了好些話,恨不得將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彙安在這位“山靈”的身上。

我細細聽著那些描繪,腦中不知怎的浮現出時先生的樣貌來。

不過,那位溫潤如水的少年仙人,也當得那些美好的描述。我想每一個與時先生相處過的人都會這樣認為。

我靜靜站在老先生的身側,眉眼謙遜尊敬,微俯下身,等待著老先生的反饋。

老先生端著畫靜靜看了好久,不知是想起了哪些往事,那雙因歲月磋磨而有些渾濁的眼睛裏閃動起細碎的光,他微顫著手將畫重新遞給我,臉上的每一根皺紋都訴說著激動。

“神韻對了,神韻對了!就是這個感覺!”老先生有些語無倫次,“就是這樣。太好了,太好了……那麼多人,誰都畫不出來,這次終於……”

說著,老先生拍了拍我的手背,用略顯嘶啞的聲音連連誇了好幾句。

我聽著那些話,隻覺得兩頰發燙,羞赧得很。我這樣青澀的畫技怎敢與那些有名的大家相提並論,隻是沾了時先生的光罷了。

“來,來。”老先生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拉著我,顫顫巍巍走到畫桌前,按住我的肩膀讓我坐下來。

見我惶恐的眼神,老先生逗自家晚輩似的縮起脖子,板起臉,“別講那些個虛禮,學學你那老祖宗。那個老兵痞…哪一回來我這不順點東西回去他都難受得像個猴樣!你這麼乖做什麼?真是……”

“你今兒個就坐這,用‘畫’來替那老家夥‘贖罪’吧。”

“這一回……欸——”老先生哈哈笑著,親自將新的宣紙放到我麵前,對我說:“來,這一回畫個駭人的‘羅刹’。”

“羅刹?”

“不對,注意用詞,是個駭人的‘羅刹’,雖然模樣甚是俊美……”

……

在替祖父“贖完罪”後,外頭的雪已經停了。

手上提著老先生贈與的糕點,看著這宛若仙境的景色,我起了一些與友共賞美景的興致,眼珠一轉,腳下當即轉了個彎,向藥澤觀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