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啊,很厲害嗎?”沫音騎在馬上一顛一顛漫不經心地問,她才不想知道這恐怖的人是誰呢。
安蓂玖細心解釋道:“當然厲害,厲害的不得了。是救了你的那位公子的哥哥。”
沫音一聽,露出了一整臉為難的表情,極不情願地回:“他哥哥看起來陰森森的,好嚇人啊。”
安蓂玖這一聽,樂了,“難道硯台糕不嚇人嗎?早年我和他一起在萬裏堂修習時,可有好多人怕他,都不敢跟他打照麵呢。”
沫音把臉一揚,素著一張天真的臉道:“恩人公子不嚇人,他人很好的。每日會教我讀書認字,還幫我修補房屋,他和我爹娘一樣,都是天下最好的人。”沫音這話聽起來特別自豪,好像救他的人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
安蓂玖垂了垂頭,心緒有些沉重,但好在這個幕籬讓他看不出這細微的舉動。他問:“若這天下有半數人說你的恩人公子是壞人,天下最大的魔頭,另外半數也不見得覺得他是好人呢?”
沫音不依不饒地說:“那他們是沒被恩人公子教過讀書畫畫,他們不懂。”她又俯下身來趴在安蓂玖身邊對他說:“我很笨,學什麼都很慢,可是恩人公子每次都耐心教我,從不發脾氣。若是有這樣的人在你身邊,你會信他是天下最大的魔頭嗎?”她看著安蓂玖絲毫沒有要移開目光的意思,好像就算看不到幕籬下的眼睛,也要等一個確定的回答。
安蓂玖聽後笑了起來:“我自然是不信的,誰說他壞話我都不信。即便是從前,他有時是冷漠了點,但心絕對不壞。”
“若這樣的人是大魔頭,那我以後就喜歡大魔頭,大魔頭就是好人,神仙都是壞人。”沫音說完還自己點了點頭,再確認了一次自己說的話。
安蓂玖低頭淺笑,想:“是啊,魔不魔的又怎麼樣呢。神仙也未曾見得淨做好事。”
二人又走了幾日路過草鏽,安蓂玖見沫音這一路一直咬牙趕程,看起來不太舒服,但是一直也沒有任何抱怨,他覺得頗為不忍,便想先進城好好休息一天,反正熔泉離草鏽也近。
草鏽處幾地交彙處,城裏城外來往的商賈仙修眾多,門派繁雜,還有不少異邦人。在各種奇裝異服之中,安蓂玖和沫音倒像是最無奇的兩人。一路上安蓂玖都斂住氣息,他怕若是在此地遇到什麼挑釁的人,恐怕不妥。
草鏽最出名的就是兵器,街麵上走五步就有一家兵器鋪,家家戶戶都以鉛灰色作為裝修的主調。而且草鏽無花無草,沒有任何顏色生機,整個草鏽看起來十分冰冷嚴謹。安蓂玖想起自己的老朋友楊岩闌就是草鏽禁令堂的,可惜此番來應該也見不著了。
二人在街上四處晃了一會兒,沒見著塵藻蹤跡,幾日來也有些倦了,就準備找了一家人來人往較多的地方,準備先吃點東西,也比較好打探消息。他不敢找一些世家公子們常去的豪華大酒樓,隻選了一處不高雅而且吵鬧的酒肆。
安蓂玖一進酒肆,就聽人聲鼎沸的吵鬧不絕於耳,人多得生生把酒肆內的溫度都升高了一些。三個店小二跑堂躥尾地忙得滿頭大汗,恨不得手腳並用,就是沒人來引他們兩個入座,可能是看他們沒有兵器,又穿得不夠隆重囂張,所以沒有人招待。
安蓂玖無語地走到一張桌子前,拿出一錠銀子“哐”地敲在桌上,生怕沒人聽到,他再多一分力恐怕這桌子就不保了。他這一敲,倒是敲來了一位年紀不大的小二,點頭哈腰笑嘻嘻地舔著臉上來,他拿手上的白布快速將桌子一抹,將本就不太幹淨的桌子抹得還是幹淨不了多少。
他將白布利索地往肩上一搭,說道:“不好意思啊二位客觀,本店生意實在太好,招待不周還請見諒。”他的眼睛如狼似虎般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錢,喉嚨上下滾動,眼睛被這錠大銀子映出了光,還真沒看出來有什麼“請見諒”的意思。
“招待不周還要見諒啊,你們這錢也太好賺了吧。”安蓂玖拿起銀子朝他頭頂一扔,他馬上東倒西歪練雜耍般地接住了。
他接了銀子笑得比方才還開心,兩排不黃不白的大牙瞬間暴露,“哎喲,您可別挖苦我了,您們這些名門仙修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怎麼跟我們這些市儈小人一般見識呢。”他拿了銀子連忙賠笑臉。
安蓂玖倒是挺開心的,因為見錢眼開的人嘴也比較鬆,要知道什麼套什麼話最是方便。不過他還是鋪陳了一番:“這一路從來沒有人當我們是仙修,你倒是挺機靈的。”
小二年紀不大,不過十五歲的樣子,但是在這酒肆摸爬滾打也許多年,也是熟門熟路了,知道這麼大一錠白白胖胖的銀子也不是這麼好拿的,便回道:“真不是我說啊,您們二位和那些三教九流之輩一看就不一樣,雖然我看不見您的臉,但您這身姿,謔,氣度非凡,在草鏽這地走還敢不帶武器的,我想除了您沒別人了;還有這姑娘,”小二眉飛色舞地手舞足蹈了起來,比那說書先生講得故事還動聽。他轉頭對著沫音攤著掌往另一隻手掌一拍,“您看看這臉蛋,要不是洛春僅十分啊,她就是第十一分。我可是沒見過這麼標致的……”
安蓂玖被他逗笑連連擺手,“行了行了,趕緊給我們上些飯菜吧,像是你們草鏽的特色什麼的都行。”
小二哈著腰連連道:“好。”沒過一會兒就給他們上了一桌子連四個大漢都吃不完的好菜。他上完菜乖巧地杵在安蓂玖旁邊,也不管別桌氣急敗壞地大喊要喝酒,隻管自己站在他身邊等候發落。
安蓂玖見這小二頗為機靈,知道這麼多錢要買的絕對不止這一頓飯,也不急著開口問話,隻對沫音夾菜柔聲道:“連趕了幾日路累了吧,多吃點,一會兒還得趕路。待此事完了,我再帶你吃好吃的。”
沫音未曾有過這麼大魚大肉的時候,便隻顧著吃,塞了滿嘴的菜,忙不迭地點頭如搗蒜,含含糊糊地笑道:“好。”
小二見過江湖來往這麼多人,什麼沒見過,他方才奉承的那些話也不全假,畢竟來草鏽這等危險之地沒有武器傍身可是萬萬不可的,就算是路過也不可,連旁邊桌那些彪壯大漢都會帶著兩柄流星錘,這二人文質彬彬地竟然什麼都沒有。他眼珠子一轉,向安蓂玖倚了倚身,小聲說:“公子,您二位莫不是去參加熔泉會晤的吧?”
安蓂玖小抿一口酒,想到這幾日從未有人提起過什麼熔泉會晤,若是說會晤那便是幾大仙門都要一同齊聚的,一路上也沒看到有什麼門派中的大波人馬往熔泉趕,便一手坦然夾菜,一手稍緊握拳,反問:“你怎麼知道?”
小二自然是注意到瞥到了他那隻握拳的手,心裏還有些許小得意,以為自己猜中了,但立刻正聲道:“我昨天給禁令堂送菜的時候聽去送信的苻山會仙修說的,這次熔泉會晤每家去的都是仙門中的頂尖高手。您別看我這樣,我知道的可不少,隻是不同那些凡夫俗子說道而已。我看您與他人眾不同便兀自猜了猜。”說罷還嘿嘿了兩聲。
安蓂玖眼睛稍稍一斜,也不搭話,握緊了酒杯往口中一悶,演出了一副憂心惶惶的苦悶之感。果然那小二上鉤了,他說:“公子無須苦悶,我聽說這次是十有八九拿準了要將那蛟淵魔主定罪,還竹染冤魂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