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以我的人格擔保,我們老爺絕不是那樣的人。”
一時間,家仆紛紛為張策憤憤不平,看得出來各個都是真心實意。張策隻做了一個手勢讓他們噤聲,還有些家仆一臉不服,對他們三人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張策對他們三人恭敬地說道:“張某與妻緣淺,自發妻生下小女離世之後便思念亡妻至今,想到她仍然不能自己,還未再婚再娶,所以也並無女子來過此處。”
“是嗎?若無新歡,那為何將您亡妻的畫像取下?”
塵藻眼神瞟了幾眼張策的方向,語氣變成了冰碴子,直接讓張策冷不防地打了個顫,結巴道:“我……我……那畫被我磕壞了,便叫人收起來……”
塵藻一聽轉身就走,他步子本身就大,才走沒幾步幾乎都不見人了。安蓂玖剛想追上他,安蓂璃就恭恭敬敬地向張策彎腰作揖,道:“既然張老爺不願說,我們就幫不上這個忙,便就此告別吧。祝您早日解決此事。”
安蓂璃還未起身,將臉埋的低低的,一陣毫無由來的陰風四起,就聽聞中庭的草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詭秘聲響,臥房之中的女子哭泣聲音好似愈發悲戚了。幾個家仆立刻抽噎著抱成一團,張策立刻喊道:“仙修留步,還請仙修留步,我,我這就全都說出來。”
塵藻腳步一停,哼笑一聲,安蓂玖見他這表情立刻就看向安蓂璃。果不其然,安蓂璃恭敬的樣子之下一副壞笑。安蓂玖立刻明了,方才一定是安蓂玖又叫出了她那一群小蛇們在草叢裏潛伏等著她發號施令,塵藻也用他的探息秘技探到了,於是就合演了一出戲逼張策說出實情。
張策叫家仆先離去,一咬牙一跺腳,對他們三人說了實情。
原來這女鬼便是對麵儲樂園家主褚樂之女,褚楚。褚家與張家祖上是世交,到了他這代,張父離世較早,所以張策年紀輕輕便成了家主。張策雖說與褚楚同輩,但是卻大了褚楚十五歲,所以褚楚自小的讀書識字便都是張策親自教的。
待褚楚長大後也拜了仙師,有一些修為,但是褚家不願褚楚修仙,隻想讓她回來找一戶好人家嫁了,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可是褚楚不願,她不想依賴父母,也不想就此嫁人,反而想要靠自己賺錢,尋得中意之人再嫁。但又顧著父母之恩昊天罔極,不得不聽從。
張策自妻子過世後,便傷心過度,每每看見女兒妞妞就想起亡妻,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褚楚陪伴妞妞玩耍。張策見她為難,便出了個主意讓她來自己家中,教妞妞讀書寫字。褚父也並非不講道理之人,見褚楚肯讓步,自己便也讓步,同意了。
褚父雖說是講理,但心中還是有自己的算盤,她想要褚楚與張策長久相處,日久生情,好將褚楚許配於張策。張策自小便穎悟絕倫,深得褚父母喜愛,平日裏隻當自己孩子一般寵著。隻可惜他大褚楚十五歲,早早娶了妻子,與妻子和如琴瑟,令人豔羨。如今張策的妻子已經過世,又有個絕好機會擺在褚父眼前,他自然不能放過。
自從褚楚每日陪著妞妞後,張府的歡聲笑語也多了。褚楚生得乖巧,古靈精怪,家仆們也喜歡她,漸漸地也帶著張策走出了悲傷。
去年中秋,張策得友人饋贈一籮筐的上好大閘蟹,他本沒想自留,全都送去儲樂園後,又被褚父退回一些,還留話說:“策兒有心,大閘蟹是極好的,隻是褚楚說要陪妞妞玩,便不回家吃飯了。”褚父的話說得如此明了,張策又怎會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便請來褚楚在主院庭中的亭子裏賞月吃蟹,感謝她為死氣沉沉的張府帶來快樂。
早年褚楚尚小,張策隻當她是自己的妹妹與學生。如今褚楚頗有自己的主張與看法,談論起大事也有根據有邏輯,條條在理,有時連張策也說不過她。張策曾以為自己隻喜歡亡妻那種溫婉如水的女子,沒想到長大會與他鬥嘴,爭論得麵紅耳赤的褚楚,竟然更令他心動。
二人舉杯對月,就著下酒好菜飲了幾輪,帶了些醉意都有些微醺。張策看向褚楚的緋紅臉頰隻覺得她愈發美麗動人,口中還笑著談論著人生理想,頗有抱負,便一時忍不住,吻上了她的嘴。
褚楚被突如其來的吻一驚,還未說出的話便在口中戛然而止。張策見她沒有反抗,便抱起瑟瑟發抖的她向房中走去。
第二日清晨,張策便被一陣哭聲吵醒。稍微清醒,便看到褚楚在床頭啜泣抹淚。張策隻當她是被嚇到,便安慰道說自己早有決定要娶她為妻,而且昨日之事也是得到她父親首肯,否則他是絕對不會做如此失禮之事的。
褚楚抬起淚眼,責怪地看著他,道:“我以為你是真的欣賞我的能力,感謝我對妞妞的教誨與付出才邀我來賞月飲酒,我從未對你有過非分之想。你是我的張策哥哥,又是我的老師,我尊你敬你,我如此相信你,又怎麼會想到你對我……”
張策還未聽完便惱怒道:“我張策不是小人,我絕不會強迫跟我說不的女子,你既然不願為何不說!你如此聰慧,難道會不知道我獨邀請你一人,支開家仆與你同飲是做何用意嗎!”
褚楚難以置信地看著張策,她自己從小愛戴尊重的張策哥哥竟然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她隻覺得頭疼欲裂天旋地轉,便顧不得別的,捂著頭跑回家了。
回到儲樂園後,她便將自己鎖在房中,褚父來看她也隻說:“你不是從小就最喜歡你張策哥哥了嗎,成天跟著他身邊轉。曾今你太小,而且我們褚家的確高攀不起人家,如今他對你也有意,答應娶你過門,你這又是何苦……”沒說兩句話便被褚楚發瘋似的趕出去。褚父雖然生氣,但知道自己女兒是個倔脾氣,便想著餓她兩日,等她求饒。沒想到,兩日後等到的卻是女兒早已自縊的冰冷屍體。
褚家雖說痛失愛女,但是並不責怪張策,隻覺得是自己女兒無福。七日之後便遂了女兒的遺願,進行水葬。
張策說罷止不住地歎氣,整張臉像是瞬間蒼老了一般,他道:“若她當時拒絕我,我絕不會強迫她,更加不會到如今這地步……哎……褚楚她為何不與我說啊……”
塵藻毫不客氣地回道:“你本就是未得褚姑娘點頭許可,便自以為是當做她默認。如今她已自縊,是為亡人,你卻還要怪她不與你說。也不知是什麼道理,我竟還真的看不懂了。”
安蓂璃皺著眉,聽完後未料到心情如此沉重,像是心上懸著一枚秤砣,揪著她直下墜。她冥冥中感覺,褚楚已是如此有誌勇敢的女子,有如此遭遇都隻能自縊了事。這世上又何止不比褚楚的女子們,她們又該當如何呢?
她深吸了一口氣,拿出一張符道:“那便喚她出來,當麵問問。”
她還未施法,便又來一陣無名陰風,吹得四人迷了眼。一陣濃鬱的水草腥味彌漫開來。塵藻的聲音低沉響起:“不必,她已經來了。”他這話音一落,安蓂玖就往他身後諂笑著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