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簷真君一手拿著紅綾緞,一手拿起長袍一甩,雙膝跪地,拱手高聲喊道:“一拜天地。”沒有喜悅,沒有憤懣。
他喊得鏗鏘有勁,毫不猶豫。司煙也應聲跪下,拜了天地。
此時天將早已不勝耐煩,身後的天兵們早已一團作亂的議論開來,而鳴屋夫子卻仍舊巋然不動。
鹿簷真君與司煙拜完天地,轉身麵向祠堂與鳴屋夫子,再拜了高堂。隻在鹿簷真君喊話時,鳴屋夫子的身形微微顫動了起來。
第三拜時,司煙跪下,麵向鹿簷真君開懷一笑,便拱手作揖。 但一陣巨響在她頭上炸開,看似整個天地都動了動。司煙被嚇,跪坐在地,隻見鹿簷真君做出了一個屏障,正用一隻手做了抵擋,另一隻垂下的手早已鮮血淋漓,無法再運作靈力。
一瞬間,屏障為他們擋下了無數天兵天將向他們砸下的法器,震得整片土地山搖地動,狂響如龍吟虎嘯。若是沒有這個屏障,他們頃刻便灰飛煙滅,化作泥沙。
司煙撐著身子也運了靈力,為鹿簷真君加固了一層屏障。但她一回頭卻發現鹿簷此時正閉著眼,在用盡最後的全力做出一個法陣。
他要與天一搏。
司煙知道這個法陣是鹿簷真君自己所創,但他從未實施過,因為此法陣一經實施,便會引得分裂的天地重新合上。即便是他如今已身受重傷,也必定會引得天下大難。
司煙見紅綾緞有一頭仍然捆在鹿簷真君手腕之上,便立刻收緊掣肘,對鳴屋夫子喊道:“開陣做法!”
鳴屋夫子緊蹙著眉頭猛然一睜眼,拔出辰闕長劍在地畫封印,喊道:“辰闕開萬卷!”
鹿簷真君和司煙所站的地下緩緩升起一張巨大的空白卷軸,越升越高,將他們的腿腳都吸入卷軸之中。
鹿簷真君見法陣被破,一睜眼,將手中的短劍向司煙飛去,一擊即中司煙心口,血瞬時在司煙的白衣上綻開了花。司煙一口鮮血吐出,將嘴唇染得火紅。她一滴淚從眼角一路跌落,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說:“鹿簷,若是有任何一點法子,我都不要愛上你。”
鹿簷真君沒有開口,沒有說話,甚至連臉上都沒有一點表情,皎潔更勝槐花。隻是那亦正亦邪的那張臉,在滾滾紅塵中卻燙的不該觸碰。
司煙哭著喊道:“鹿簷,我不是人,他們說我是妖,便是妖。我作惡就作惡,反正我什麼都不做,萬千人也恨我,喊打喊殺要誅我。我可以為你殺人無數,滿手沾血,我不在乎。可你不行,你是他們至高無上的神。鹿簷,你是我的光。”
人間百愛,卷卷辛辣。全都落在司煙的淚中了。
司煙話音落,一陣強光閃過,那卷巨大的卷軸就將他們收進之中,再無眼淚,再無愛恨。
鳴屋夫子道:“辰闕封萬卷。”
卷軸落地,掀起一片灰塵急舞,待鳴屋夫子收了辰闕長劍,最後也落定了。
安蓂玖一行人看得一怔,心中不知怎麼的掀起酸澀,隨後一陣濃煙再度將他們包圍。
安蓂玖低聲道:“鹿簷,戮煙。司煙,思簷。你們說,這究竟是鬧劇,還是命數。”
眾人無一回答。待濃煙散後,他們依然在同一個地方,眼前又是那座祠堂,祠堂之上仍舊站著玄衣縹緲的鳴屋夫子。
“怎麼回事,我們沒有出去?”安夜梧道。
塵藻的聲音壓低傳來:“又開始了。”
眾人一看,果然遠處鹿簷真君又抱著司煙飛來。一切都在重複。
“也就是說,這麼百年的時間的裏,鹿簷真君和司煙一直在這畫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這日的痛苦……”
安蓂玖此言一出,眾人剩下一片岑寂,各個緊鎖眉頭,口中苦澀。
末了,季洹問了句:“若我們不出去,是不是也要觀看這個場麵到百年之後……”
楊岩闌立刻回道:“也不是,他們二人是被鳴屋夫子封印其中,而我們是闖入,並沒有跟著重複一切,所以我們隻要等到餓死或是渴死就可投胎轉世了。”
楊岩闌一說完,便立刻化解了方才苦澀的心情,轉眼開始躁動不安。
突然塵藻飛身而出,化出水凝劍朝鹿簷真君刺去。眾人立刻心中了然,若是要破除陣法,與被困在陣法中的人物相鬥也許真是個辦法。
在塵藻的水凝劍觸及鹿簷真君之時,鹿簷真君突然徒手握住塵藻的水凝劍,將塵藻一掌打飛出數十丈。
塵藻立刻吐血不止,甚至都無法站起。
眾人見塵藻無法站起,立刻明白了自己與鹿簷真君的差距。塵藻揮劍的速度已是同儕中最快的,若是他有意不想讓人看見,大家便無論如何聚精會神也看不到。而鹿簷真君在受傷極重的情況下,不僅能立刻抓住他的劍,還能將他打飛。如此神力,怕是他們幾人加起來都打不過。
幾人立刻現身,紛紛擋在塵藻身前。安蓂玖將塵藻扶起,護在身後。
鹿簷真君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邪魅地勾起嘴角,道:“原來如此,謝謝你們破了我的封印。但是我應是要殺了你們,才能逃出鳴屋的卷軸。”
鹿簷真君話落,便飛出懷中的短劍,眾人先前已知道這柄短劍,南風修途便拔劍衝上前擋了擋。眾人中屬南風修途的修途劍品級最高,並且削鐵如泥。但隻在短劍觸碰修途劍劍身的瞬間,就擦出一片火花,南風修途立刻被打得向後滑去,無論用多大力也停不下來,直到撞上一塊巨石,立刻口吐鮮血,跪地不起。
眾人惶恐,連一貫一臉笑意的楊岩闌都皺著眉頭,安夜梧也來不及去扶南風修途,便隻怒視著鹿簷真君。
鹿簷真君嗤笑道:“不曾想,過了幾百年,你們這些小輩倒還有點用處。”
他伸手向司煙攤開,司煙立刻向天咆哮一聲,白光中幾縷紅光乍泄,須臾便化為一隻白絨如狐,但翼如魚鰭的龐大神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