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訊把自己的環臂椅,特意從桌前搬出來,讓給陳庚就坐,自己則坐在藤椅上,認真地側耳傾聽。
倆人沒有過多地寒暄,而是直奔主題,大談紅軍的戰鬥,談得非常形象化,不是一般地概述,魯訊在旁邊聽得非常入迷。
陳庚繪聲繪色地講起戰鬥場麵,說敵人最害怕的,就是進入肉搏戰。
我軍逼近敵人的時候,大聲地喊打喊殺,敵人一聽到喊殺聲,就嚇得紛紛繳槍投降。
聽到此處,魯訊不禁地問道:“具體是怎樣喊得?”
陳庚有模有樣地學起來:
“衝鋒的軍號一響起來,戰士們就飛似地前進,子彈嗖嗖地從身旁穿過,腳下揚起陣陣塵煙,便開始了驚心動魄的肉搏戰!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連喉嚨裏都是腥甜的味道。”
“呀——!殺呀——!噗嗤一聲,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白刃戰寒光閃閃,喊殺聲驚天動地。要知道我軍的陣勢,嚇得敵人呆愣在當場,顧不上躲閃,就被赤條條地放倒了!”
魯訊聞言,哈哈地大笑起來。
一個下午的時間,魯訊凝神貫注地傾聽數個戰役,聽到不懂的地方,還遞給陳庚筆和紙,讓他用圖形的方式,幫他講解得更詳盡一些。
他仿佛一個好學的學生,正在破解深奧的問題。
魯訊還好奇地問道:
“你們和群眾是怎樣處理關係的,可有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
陳庚輕啜一口茶水,繼續說道:
“有啊,可太多了,有老大娘掩護傷員的事情,軍民的關係非常融洽,這也是我沒有想到的。”
魯訊一直在藤製的躺椅上,端端正正地坐著,身後沒有靠背,卻不知疲勞似的,一直挺直腰板,坐到了天黑,他才猛然意識到,該讓許廣平準備晚飯了。
許廣平剛把兒子哄睡著,正有些昏昏欲睡,聽見魯訊叫她做晚飯,便騰地起身準備。
平時家裏很少招待客人吃飯,許廣平很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廚藝,怠慢了客人。
然而,陳庚並不在意這些,寬慰道:
“許先生不用那般麻煩,簡簡單單就好,當兵出身的人,哪有什麼講究啊!”
許廣平在狹小的房子裏,擺上幾道家常菜,顯得精致且誘人,讓陳庚讚不絕口。
魯訊又拿出陳年的白蘭地,要與陳庚一邊小酌,一邊暢聊。
陳庚見先生如此好客,很受感動,恨不得將自己的經曆,一股腦地傾吐出來,唯恐魯訊沒有感同身受的感覺。
兩人相談甚歡,如同多年未見的老友。
這一次的見麵,隻是一次開端,接下來又陸續見了五次,若不是陳庚被捕,估計倆人還會繼續交往下去。
相識的最初之際,魯訊很想寫以八路軍為題材的小說。
可是,他越聽越覺得自己根本寫不好,並不了解八路軍的實際戰鬥情況。
他不是寫不出小說,而是深知自己沒有這個本領,與社會隔絕了很長時間,自己不在旋渦的中心,擔心自己寫得太膚淺,把這個題材給糟蹋了。
他在日記中寫道:
“我沒有到各處考察,聽聞陳師長的內容,也都是感性的材料,我真應該當幾年戰地記者,再著手寫寫這類的小說,那樣才能打動人心。”
因此,他自責不已,感覺愧對陳庚毫無保留的講述,卻沒能落於筆端,講這些珍貴的內容,及時分享出去。
在他看來,戰爭的場景,沒有親身經曆的體驗,就很難寫出代入感,這也成了他一生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