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滅了。
胡楓澤把人推了出來。
她一臉倦怠,為蹙著眉閉著眼休息,她已經瘦到七十斤,渾身輕飄飄地像是沒有骨頭。
胡楓澤走到陸瑾驍身邊,悶聲道:“對不起,幫不上……她太痛了,熬下去也是折磨,她選擇給個痛快。”
陸瑾驍的眼眶紅了。
“她能撐到現在已經非常堅強了,大概是當初入獄後受苦太多,她的承受能力被壓榨到極致,所以現在你還能見她不動聲色。”
“我……知道的。”
他大約知道。
她拿相框的手在微顫,不一定完全因為觸景生情。
她單薄的身軀偶爾會在大衣裏輕顫,也不一定是真冷。
她今年已經很少站立了,更多時候靠在車內的沙發上,投過車窗看外麵的景象。
現在想來,應該是痛的厲害了。
“她還有多久?”
“打了強心劑,最多十分鍾。”
不忍心看見好友離別的場麵,胡楓澤說完就離開了。
陸瑾驍走到薑暖床邊,短短幾步已經模糊了雙眼。
這個男人在哭。
薑暖緩緩睜開了眼。
她有個瞬間閃過一絲心痛。
這是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現在她要將他獨自留在原地了。
她愛過,付出過,痛哭過絕望過,還蓄意報複過,現在痛且灑脫。
“你愛我嗎?”
薑暖輕聲問出一句話,雙眼卻越過他看向了窗外。
此刻的天,多藍啊,沒有一絲白雲,仿佛張開雙手,她的靈魂就能擁抱天空,得到救贖。
陸瑾驍心髒抽了一下,像是被一隻大手攥緊、扭曲,痛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愛,很愛,愛到這裏很痛。”他牽過薑暖的手貼近自己的胸口。
“這就好。”
薑暖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嘴角,費力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鑰匙扣,上麵掛著一個小小的橢圓形鐵片。
陸瑾驍的眼裏此時卻容不下別的,他隻盯著薑暖,見她的目光一直一直落在這個鐵片上,他才轉臉看了一眼。
鐵片被打磨地質地光滑,烙印著兩行小字。
第一行刻著醫院的名字,下麵刻著一串數字編號。
薑暖喘口氣,緩緩說:“你把……東西收好……”
“好、好,我收著,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陸瑾驍捂著她的手,好像在捂著一根快要熄滅的火柴。
薑暖動了動唇,卻沒有氣力說出話來。
“好了你別說了,”陸瑾驍難過地仰起頭,想眼淚逼回。
“薑暖,我對不起你,可惜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如果有來世,我一定第一時間認出你。”
“我放心吧,你的‘暖陽’和薑氏都很好,暖陽原來的團隊很優秀,我保留了原樣什麼都沒動,薑氏我重新找了個代理總裁,它們每年的盈利都歸入‘薑暖基金會’,這是我為你創立的基金會,用於資助那些有才華有能力但沒有啟動資金的創業者……”
“薑暖,薑暖你看著我,我還沒有說完!”
陸瑾驍捧住她的臉,大顆的淚珠滴在她的臉頰上。
薑暖努力地睜開眼,卻又止不住地慢慢眯起來。
陸瑾驍的臉漸漸在麵前朦朧起來。
“陸瑾驍,不準……忘了,我……”
氣若遊絲地吐出幾個字後,她終於輕輕闔上了雙眼。
天地間仿佛在刹那歸於寂靜——那一瞬間他什麼都聽不見,也什麼都看不見。
陸瑾驍身影晃了晃,眼底一片茫然。
他的薑暖,剛剛在他懷中,安靜地閉上了眼。
不要……
他不要。
他張了張嘴,想大聲哭泣,但揪心的痛楚讓他喘不上氣。
他想嘶聲喊叫來緩解心頭的淒苦,卻被難言的巨大的悲慟壓地發不出一個聲……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陸瑾驍終於動了動。
他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她的額上疼惜地蹭了蹭。
喃喃幾近自語:“放心吧……別怕,我馬上來陪你好不好?”
……
薑暖下葬後,陸瑾驍靜默地在她的墓前陪了三天三夜。
他怕他的薑暖乍一離開他會不習慣。
劉媽站在墓碑不遠處打了把黑色的傘,空中飄著細細的雨絲,落在身上有些冷。
她靜靜地看著靠坐在墓碑前的陸瑾驍,心頭歎了一口氣。
真是冤家孽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