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個季度走到哪,就會帶薑暖去當地最好的醫院例行體檢。
而最近一兩年,明顯體檢結果不容樂觀。
最近一年裏,薑暖的胃口越來越差,常常一天吃不了什麼東西,陸瑾驍隻能想著法子給她製作食物。
她的體檢報告,每次出來後就發送了電子版去胡楓澤的郵箱,由他根據薑暖的身體情況具體分析和給出意見。
薑暖的藥也在一批一批地換。
陸瑾驍看著她仿佛輕輕用力就能折斷的手臂,不敢想象有一天她要離他遠去。
飛機到達江市機場,兩人上了一輛的士。
薑暖全程歪著腦袋看向窗外,這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
一草一木都是那麼熟悉。
她的童年其實也有很多快樂的時光,比如在爺爺家,比如在學校。
他們在江市的老家是個三層樓的小獨棟,因為多年沒人居住,灰蒙蒙的沒有一絲人氣。
地上有一層厚厚的塵,兩人的腳印從門口一路延伸進去。
薑暖來到二樓,她父親的書房。
牆邊書架櫥窗裏,立著個相框,那是她小時候和父親單獨的合照。
她目光暗淡地拿起相框,臉上浮現一絲眷戀。
她的父親,真的很疼她。
可惜她還有壞心的繼母和妹妹,如果有時光機,她一定要趕回去告訴他:不要娶那個叫葉美玲的女人,她對你的寶貝女兒可不好啦。
但是哪有什麼如果……薑暖自嘲一笑。
她想將相片取出來帶走,剛將背後的卡扣旋開,頓時有什麼東西刷地一下滑落在地上。
是一張照片。
陸瑾驍替她撿了起來。
照片上一對年輕男女並肩而立,對著鏡頭露著親切的微笑,女人懷裏還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
男人是他父親年輕時的模樣,而女人……
薑暖看清後瞳孔倏地放大。
那是——她的媽媽!
跟她有五分像的,她的,親生母親。
這就是她的媽媽……她看起來是那麼溫柔、善良。
她一定是一位好媽媽,可惜她的記憶裏卻從來沒有過她的身影。
她拿著相框的手微顫,看得陸瑾驍心頭酸楚。
他忍不住開口:“太久沒來空氣裏都是灰塵太嗆了,我們先出去吧,你如果想住這裏,我叫人來打掃了咱們明天再住進來好嗎?”
薑暖將兩張照片收了起來,輕聲道:“不用了,去、醫院吧。”
去……醫院吧……
陸瑾驍的心倏地跳漏了一拍。
她一向不高興進醫院,例行檢查都要選她心情好的前後一兩天提出,可現在,她說“去醫院吧”。
“好,去胡楓澤那吧。”他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如果聲音裏沒有顫抖,恐怕發現不了他異樣的情緒。
他想起胡楓澤的話,她的身體會衰竭越來越快,機體自我修複能力銳減,需要修複和調節的信息轉達到中樞神經後,會引起很多疼痛。
所以她的藥中有很多止痛成分。
但隨著抗藥性和疼痛的日漸加劇,這些藥越來越難壓製痛感,她恐怕,早就在咬牙堅持了。
陸瑾驍牽起她手,帶她去車上,讓她躺在車後座休息。
後座設置了可折疊的小欄杆,防止她跌落。
陸瑾驍握著方向盤,疾馳去胡楓澤的醫院,一路都在死死壓抑心裏的悲慟。
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這一天終於快要來臨了。
他知道。
胡楓澤直接把薑暖推進了手術室,門上亮起了鮮紅的指示燈。
胡楓澤在看到薑暖的第一眼,就一臉凝重地告訴陸瑾驍,薑暖的情況不太好。
他坐在門口的長椅上,難受地將臉埋進手掌裏。
他知道薑暖恨他。
他當初做了許多可惡的事,她該恨他的。
她可以傷害他、打擊他,可以將他驅逐出她的世界,可她沒有,她讓他留在她了身邊。
他看著她,感受她,滿腔愛意和愧疚愈演愈烈。
他知道,這也是一場報複。
可他還是不可抑製地踏入了這萬劫不複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