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卡連柯說,人類欲望的本身並沒有貪欲……貪欲是從一個人的需要和另一個人的需要發生衝突才開始的,是由於必須用武力、狡詐、盜竊,從鄰人手中把快樂和滿足奪過來而產生的!
在中國的一塊大陸上,此刻正有一群人也在做馬卡連柯式的話題討論。
“如今高級賓館越辦越多,戒毒所也越辦越多了,這是不是可以揭示社會發展的兩個極端麵?”
“每個事物向來都有兩個極端麵,就像社會的每一次更替與進步都無不蘊藉著血腥與暴力。不過,現階段犯罪高峰倒非是經濟發展的對立麵,它隻是社會轉型初期的動蕩引起的暫時現象。”
“我看犯罪的核心還是青少年,如果將青少年的問題解決,也就控製了大半犯罪率,其他問題也能迎刃而解了。”
“話雖這麼說,但做起來很難。犯罪與人口數量總是成正比,與人口質量卻是成反比。我國人口這麼多,質量又不高,青少年中半文盲、半法盲的人還很多,還有就業困難!沒有工作叫他們去幹嗎?去吃什麼?”
“唉!老百姓們沒得飯吃,官員們盡圖中飽私囊,連警察局與公安局也成了貪汙納賄的場所,犯罪率還能不高嗎?”
“歸根結底還不都是人類的貪欲引起的?若將人類的貪欲根除掉,世上也就不用設立這麼多監獄、教改院、戒毒所了!”
“這不符合現實,根本措施還是完善社會體製,保障社會穩定。不過這些問題不是我們這些拿針筒握手術刀的醫生所能夠解決的。我們最大的功勞隻是讓吸毒的人戒掉毒癮,恢複正常人的生活,而不能做到讓人類不去吸毒。這是我們醫生的一大缺憾啊!”
“這話不盡對。這次我市成立戒毒所,市裏領導可重視哩。不知你們有沒有看過開幕式,市長耿白明在開幕式上說過一句話‘戒毒所應不單單是為戒毒而辦的,而應是醫療精神拯救人類心靈的一項偉大工程,每一個醫生都是這項工程的工程師!’”
“這麼說來,我們身上的擔子還真不輕啊!”
六月的一天驕陽似火,省城郊外那條逶迤的盤山公路上飛快地奔馳著一輛紅色轎車,四周靜悄悄的,火辣辣的陽光炙烤得萬物都頹喪得彎了腰,道上除了車輪滾動發出的磨擦聲外,就隻是幾聲單調困倦的知了叫聲。
但這輛車子裏卻是一片談笑風生,四五個穿戴考究的人挨個兒坐著熱烈地攀談著,時而扼腕歎息時而俯仰大笑,時而屏息靜聽時而侃侃而談,他們來自X省各市縣的醫院,都是醫院內資深望重的角兒,這次作為首批醫療骨幹被“聘請”到新建的市戒毒所去任職。
這些年來,隨著犯罪的加劇,尤其是販毒吸毒群的飛速增大,各地戒毒所陸續開辦起來,一批又一批的醫療人員正被輸入到這個特殊的部門,形成一個特殊的群體。由於它是個新生的群體,結構體製的不完善引起裏麵的人員良莠不齊,很多人出於無奈之下才“委身下嫁”,對工作無熱情可言,但是依然有一部分人卻是本著醫療人員身上特有的“醫學精神”而來的,因而這部分人湊在一起就有了上麵一段動人的對話。
但有一位靠窗而坐的年輕人卻一直沉默著,他對這一切置若罔聞,眼睛穿過淡藍的玻璃門,但見一排排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像流螢一般從眼皮底下溜走而逐漸置身在一方山石棱嶒、樹木參差的丘陵肚腹之中。
那一片遠離喧囂的寧靜與莊默似乎觸動了他的靈思,他輕輕歎了口氣——兩個月了,兩個月來自己是怎樣過來的?在一個論資質、論技術都大遜於自己的人的手下幹事,這種滋味並不好受。他本以為自己就此認命了,但不久一線希望又冉冉升起,市戒毒所招聘工作人員,各大醫院都定了一個名額。他雖然知道那個新建的部門論條件論待遇都大不如現在這所大醫院,但他認為那隻是暫時的現象,在那裏依然有一片前程的亮光。
於是他主動找到院長,稟呈了自己的意思,院長聽了十分吃驚,但她正為這個人員發愁,見他一副誠心誠意的態度就欣然答允了。
但就在這個當口,他又猶豫了,雖說他是個很有事業心的人,但雨桐現在身懷有孕,他們夫妻才同居四個月就要分開了,多少有些不舍。然而何雨桐卻鼓舞他說:“你去吧。不要為我和孩子擔心,你就盡一切力量去幹事業吧,我永遠支持你!”最後她還叮嚀說:“別忘了照顧好身體,特別記著吃早餐喲!”這個女人啊……
鄭淮想著,心裏一陣激蕩。
再次投眼望去,竟已不知不覺到了戒毒所門口。那裏早有幾位領導翹首相候,他們才剛剛下來,那些領導就過來親切地與他們一一握手。
一個長得特別矮小精悍的男子氣度從容,談吐不凡,鄭淮認出他就是市長耿白明了。當所長向耿白明介紹他時,耿白明竟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說:“我認識你,你是個很不錯的醫生!”鄭淮一愣,說:“您認識我?”所長也是驀然驚醒,解釋說:“哦,對了。鄭醫生,你前年不是治過一個叫侯冰能的病人嗎?他就是市長的表弟,市長一直很讚賞你的醫術和醫德呢!”
鄭淮這才想起自己是曾經與侯冰能侯書記打過交道,他們促膝長談了足足十多個鍾頭呢!於是他笑笑說:“這是我們做醫生的本職嘛。”耿白明頷首說:“這裏就需要你們這樣的人才。有技術、又有愛心。不過僅僅這樣仍然不夠,你們還要負起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之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