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你以為你能走出這個幻境嗎?”

回首時他已單手成爪迅猛襲來,我挨了重重一掌,被衣裾絆住,與他糾纏在一起,沿著雪坡咕咚咕咚雙雙滾落下去。

天旋地轉,停穩時我滿身滿臉都是雪霽,而他恰巧死沉死沉地爬在我身上,呼吸急促地噴灑在我頸間。

我一掌拍在他背上,怒道,“你很重哎,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了。沒被你打死卻被壓死,傳出去我如何見人呐!”

他出乎意料沒有還手,緩緩起身,亦不抖衣上的雪霽,負手遠遠眺望著遠方。其實,哪裏有遠方,這裏隻有無望無際的蒼白和冰冷。更何況,他的眼睛根本看不見。

喜怒無常,此人八成是瘋了!

起身時我才發現手腳早被冰冷激得動彈不得。

他似乎聽見了動靜,緩緩旋身,朝我伸出手。

我扭過頭,埋怨地哼了聲,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

“你是魅族人吧?嗬嗬,不死之身被凍久了也是會痛的。若是凍殘了……”他似乎想到什麼,神色黯淡,“你的愛人會傷心。”

“我沒有愛人,也不需要一個瘋子假慈悲。”

他緊緊咬住下唇,直到出血。那削薄的唇本已褪了血色,凍得青紫,如今鮮紅的血滲出來,看在眼裏是無盡悲傷,我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重了,不該罵他瘋子。

“起來!”他斂了神色,硬來拽我。

觸及我的左手時,我明顯感覺到他強烈的顫抖,抬眸望去,他身子搖晃不穩,已然變了臉色,說不清是什麼表情。

顫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我的斷指,他緊閉的眼角撲簌撲簌就滾下兩行淚,嘴唇喃喃而動,終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一伸手將我拽入懷中,緊緊抱住再不放手。

呼吸間,一時全是他的氣息,冰冷的,悲傷的,緊緊將我包裹,那是一個陌生男子的溫度,帶著清苦的杜若香。

從未和男子親近過的我,懵了。任由他伸手托起我的下巴,沾著雪霽子的嫁衣廣袖,被風吹著輕掃我的麵頰,帶著刻骨的涼意。那一寸寸描畫我麵孔的指尖,卻清晰地傳遞來微弱的溫度。

“你做什……”我的話全數被封緘。

他的吻不是蠻掠,而是流連,仿佛孩童嚐到了失而複得的糖果,小心翼翼又百般貪戀。凝著冰霜的長睫刷在我麵頰上,削薄的唇涼薄而溫軟,帶了涼涼清苦味,不知是冰雪的冷,還是血的腥苦,或者是他身上原本就帶著的藥香,辛甘難辨。

恍惚,我仿佛看到漫山遍野的杜若,一顆顆一粒粒墜著淡紫小花,緊緊的,茸茸的。杜若,又名小良薑,子如豆蔻,穗小味辛涼。這,就是他給我的感覺吧。

相識不過半日,竟對他有如此深刻清晰的印象了?思及此,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徒然睜大了眼,一把將他推開,“你這個瘋子!”

他黯淡的雙眸漸漸起了水霧,明明沒有哭,卻使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異常清晰地感受到,原來一個人的眼睛真的可以似海。在那深邃如海的寂寞中,有著孤單萬世的悲涼。

“抱歉,我一時語誤。”我垂下頭,不敢再看他。

“嗬嗬。不打緊。我是瘋子。”他開口時已看不出喜怒,但深邃的眼已空洞如死灰,“幫我找到她,我會為你做任何事。但是,你必須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題外話------

辛卯年八月十七:很多時候我們放棄,以為不過是一段感情,到了最後,才知道,原來那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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