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哈哈……」
畫仙庭院中,王庭之朗聲大笑,笑聲震勤了圍在左右載歌載舞的家僕,和端盤送碟的美婢。
「那就好!那老漢也就安心享受畫仙送的這番口福啦。」茍彝在一旁歡聲附和。
葉子啟俯視著六個府奴合力才搬到庭院中的長酒桌,又望望還沒有點上眼睛的畫上長龍,半晌才說:
「這就算過關了?」
方才那麼固執的畫仙,在讓茍彝反覆欺哄著抿了一小口葫蘆酒後,立刻臉色大變,把考局畫卷推後兩丈遠,騰出地方放桌子放酒放肉,嚷著什麼「好酒當有好餚烝」,便招待起他們,還找人來演奏琵琶、笙竽弦樂,好一場名士宴饗。
「哈哈,小友別太認真啦。」王庭之笑著連連招手:「讓這老酒鬼哄得不輕吧?替他闖了這些關,也沒拿他什麼好虛。快來多喝兩口。這老酒鬼身無長物,偏偏佳釀總不少。這回不割他點肉下來,老夫都替小友虧得上。」
葉子啟嘆了口氣。
「算了,那就這樣吧。」
他入席落座,撕肉吃肉,自斟自酌。
王庭之與茍彝閑聊一陣,便朝葉子啟湊過來:「小兄弟,聽老酒鬼說,你是來皇城求學的,事沒辦成,不知今後還有什麼打算?不如就留在老夫府上?」
「恕難從命。辦完這裏的事,我就要往永州去。」
「難道是去蘭陵學宮?」
「這回不是去求學。」
王庭之點點頭,舉杯道:「今日多虧小友,讓老夫三位老友得償所願。他們不能陪小友暢飲,那就由老夫代他們把酒敬了吧!」說著連飲三大杯,葉子啟隻得跟著喝,一時頭暈目炫,急著吃肉墊肚,王庭之卻又舉杯來:「這一敬就是老夫自己的啦。」
葉子啟道:「畫仙前輩是不怕我長留府裏做一個春秋大夢了?」
王庭之大笑:「自有上房招待!美酒常有好夢,醉得糊塗,才夠夢得清楚。」
葉子啟一飲而盡。作為無名晚輩,被一代畫壇宗師這麼親近勸酒,他自然是難以推卻。而且,他覺得畫仙說的沒錯,酒寒不算什麼,自會有往事入夢,足夠燙口。
他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喜歡喝酒了。
「那不能少了老漢啊。」茍彝笑嗬嗬膂上來一塊兒碰杯:「一個人做夢,哪有兩個人做夢有意思?從鴻蒙伊始,到噲曹冥府,兩個人一塊兒周旋,可要有意思得多了。要是王大師說話不算數,趁著喝醉把咱們都給扔出去,醒來也有老漢陪著。」
酒器碰得鏗鏘,歌女的唱聲,如霧一般輕悠悠飄滿庭院:
「天生自在身,何必常回顧?願有好酒樽,逍遙永常駐。」
酒過三巡,有僕人拿了個布袋過來,交到王庭之手上,王庭之順手拍在酒桌上,道:「說起來,老夫那三位好友走得急,落下許多財貨寶物沒有帶走,也值個黃金萬兩。老夫知道他們意思,是想要留給你們,以表感謝之意。老夫都已收拾在這幹坤袋裏了。」
「承蒙厚意,那老漢就不客氣啦。」茍彝笑嗬嗬就要上手接過來,王庭之卻按著布袋沒放。
「你真敢收啊?」王庭之瞥向葉子啟,這少年已是喝得七葷八素,顯然沒聽清他的話,不禁嘆一口氣,道:「老夫可聽說了,破三仙局和你這老鬼沒有一點關係,都是靠的這位小友。你想白拿東西,老夫這關可不讓你過。」
茍彝趕忙應道:「自然是要酬謝葉兄弟的!」說著便要了紙筆,寫了封信箋,裱糊成型。然後挪近身子,一隻胖手猛拍到葉子啟背上。
葉子啟皺繄眉毛回頭,隻見茍彝笑嗬嗬遞上信箋:「葉兄弟,既然你要往永州去,老漢特地寫了薦信一封,兄弟你把它交給上林國的「雲夢四美」白歌仙,那位姑娘自然會把你當成朋友。往後兄弟在永州行事,凡事都有個照應。」
葉子啟瞟了一眼,隨手接下,道:「你不再跟著我走了?」
「啊……老漢還要在天嶽城多留些日子,再往後還要去金剛寺還畫,怕是不能同行啦。葉兄弟,這趟承蒙關照啦,將來前途路遠,有道不孤。」
茍彝說著,又端起杯來敬酒,王庭之見狀,也同舉杯:「永州百家集聚,正宜少年俠旅。冠帶之國,必有所獲,祝小友馬到成功!」茍彝趁機一把將幹坤袋塞入自己囊中,王庭之也沒阻止。
葉子啟一言不發,隻顧舉杯痛飲下去。他不在乎他們說了什麼,心裏隻想著早早醉去。他也不是喜歡喝酒,雖然知道酒很好,笙歌燕舞,人間極樂,可是有哪裏不對,在心裏悶堵著,讓酒也變苦了。
而這悶堵的東西,又隻有喝醉時才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