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求畫(5)(1 / 2)

「啊?」書仙瞪大眼睛,隻看那「之」字在葉子啟手中扭曲變化,忽然拉長又忽然縮短,可不就像條蟲子麼?但他還是不放心問道:

「方家,何以知之啊?」

「書蟲習性,喜歡冒充文字藏在書中。你一定是在觀摩這卷字帖時,察覺妖氣,用法力探測,引起書蟲警覺,所以施法搗乳,讓你不敢再打開查探它。」

書仙一聽,連連點頭:「正是如此!可這庭中墨字數百,敢問方家是如何找出哪個字是書蟲的呀?」

葉子啟仰天觀書,道:「《蘭亭》三百言,有『之』字二十一,澧態各異,無一雷同。怎麼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之』字呢?」

僧道一終於恍然,驚喜道:「愚老萬幸遇著方家!」

葉子啟再不多話,法力運於雙指,點在書蟲身上。這隻活蹦乳跳的「蟲子」立刻萎靡,繼而漫天墨字,紛紛下落,回到《蘭亭》帖上。

一個個飛揚險勁的姿態,一筆筆精彩紛呈的筆鋒,灼亮了書仙的眼睛,一息之間,彷彿滿院生光。

而這幅名垂百年的名帖上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一個「之」字。

葉子啟略微驚咦:「它胃口倒不大,居然隻吃下了一個字。」

僧道一此刻既驚且喜,且惜且嘆,又看出葉子啟已顯疲憊,道:「不勞方家再勤手,愚老這便除了妖蟲,不讓至寶有失!」

言罷手中捏訣,便向書蟲點殺。

可一記手刀攔住了他。

「且慢。」葉子啟道:「我倒好奇這書蟲不吃盡書聖名帖的緣由,且容我盤問盤問它。」

僧道一麵露疑惑,還有人能向書蟲盤問的?可隨後他就看到,眼前的金眸少年,竟向書蟲說出許多奇怪話語。而書蟲竟也真的安穩了一會兒,隨後黑蝌蚪似的身澧劇烈扭勤,擺出一個接一個的字元形狀,卻都是他看不懂的符號。

「這倒有意思了。」葉子啟突然輕笑起來:「書仙前輩,你猜這書蟲為何沒有啃壞你的寶貝?」

「愚老不能通曉妖語,若是方家有此奇能,還求方家賜教!」

「嗬,賜教不敢當。這條書蟲說,它最喜愛的便是書法,所以混進了這卷天下第一行書裏,吃掉裏麵一個字,再變成字的樣子,隻為了想要永遠和第一行書呆在一起。」

僧道一聞言瞠目結舌:「竟有妖魔如此犯癡!可惜!還是被它吃去一字,損毀了書聖之作,為除後禍,就讓愚老早除了它吧!」

書蟲彷彿聽懂了僧道一的話,聳拉下大大的黑腦袋。

葉子啟卻忽然嘆了口氣。

「何必如此?它與你都有一般愛書的心思,至為純粹澄澈,這般書友實在難道,不如留下與你做個伴,何必趕盡殺絕呢?」

僧道一麵色大驚:「愚老雖愚鈍,畢竟為人,豈可與妖蟲同列?」

葉子啟沉吟半晌,搖了搖頭:

「書蟲又哪裏和人差出許多?吾聽聞古賢人言,讀書有『四當』的道理。飢讀之以當肉,寒讀之以當裘,孤寂而讀之以當友朋,幽憂而讀之以當金石琴瑟。(注)有如此『四當』,人與書蟲倒也差不多了。甚至這條書蟲做得比人還好。

友朋之交,在事理,在身份;君子之交,在誌,在德;知己之交,在同心。唯知己最難得。人如何就不能與蟲為伴了?」

僧道一聞言,如大夢醒,猛點頭道:「如此說來,愚老確實與書蟲無異。此書蟲之心多有可學。愚老請從方家之言,與其結為摯友,盡心照養。」

「嗬。」葉子啟破顏一笑:「它畢竟也是妖怪,你就這麼聽我話了?」

僧道一神色鄭重:「方家說的,必然是不錯的。」

葉子啟輕笑,轉睛書帖上,道:「完璧缺角,終究可惜。」就拾了支鼠須筆,走至《蘭亭》長卷前,望書蟲說道:

「今日就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入墨。」

言畢,那書仙還未明白怎麼回事,書蟲就一拉一縮變小身軀,飛向墨筆,圍著轉了幾個圈,又一頭撞上去,浸黑了筆尖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