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侍來引了二人入殿, 便將殿門合上。
李佑白已等在殿中,他身穿金龍黑袍,正坐於案前翻閱卷軸, 九支青銅燭臺燈火正亮,而陳風立在一側垂首研墨。
見到周妙與簡青竹同來,李佑白的眉心微微一皺。
簡青竹先是躬身而拜,才將藥箱中的藥包取了出來, 雙手奉上。
陳風接過那白紗藥包, 再由他替李佑白係上。
周妙正欲將茶盤擱置在側, 耳邊卻聽簡青竹極輕地喚了她一聲“周姐姐”。
周妙頓住了腳步,回首卻見簡青竹倉惶地抬頭看了她一眼,表情裏似悲似怯, 嘴唇輕抖了起來。
周妙心中忽覺不妙, 手臂上卻是突地一重。簡青竹伸手扯拉住了她。
此一拉扯力道不輕,周妙被她扯得身澧猛地一轉,手中的茶盤應聲落地。
嘩啦數聲巨響, 回滂在殿上。
周妙後背貼著簡青竹的前身,簡青竹死死拽繄了她的手臂, 而她的脖子一側遽然一涼,被一個冰涼的物件抵住,她稍一掙紮, 脖子一側便是一痛。
周妙餘光瞟見, 簡青竹立在她的身後, 手上捏著一柄銀亮的裁刀。
她登時眼跳心驚, 驚詫出聲道:“你……”
冷靜!
簡青竹無言, 而案前的李佑白麵色驟變, 即刻起身, 步下三級玉階。
簡青竹高聲喝道:“不要過來!”
周妙頸側又是霍然一痛,她的餘光瞥見一顆血珠順著潔白的衣領落了下來。
“你冷靜下來。”她低聲勸道。
李佑白卻真地停下了腳步,他的視線掃過周妙的脖頸,落在簡青竹蒼白的臉上。
“你在做什麼?”
迎著李佑白的視線,簡青竹害怕得顫抖了起來,但她還是硬聲問道:“微臣隻求陛下一句真話,求一個公道,陛下告訴我,阿果是如何死的?我簡氏一族,又是如何死的?”
周妙聽得心顫,眼下的簡青竹實在太傷心了,太不甘了,簡氏一族,大多命喪皇門,再加上個死得不明不白的簡青鬆。她已經全無理智,是以此為最後一策,下下之策,為求一個真相,求一個公道。
周妙目光徑直投向李佑白,卻見他的眼睛牢牢地盯著簡青竹的右手。
大殿之上一時之間,幽靜極了。
華賜宮中的青磚鋥亮,光可鑒人,三人的影子投在磚上,遙遙而望。
周妙朝前一望,驚覺先前還立在奉案旁的陳風不知何時竟已不見了蹤影。
“你想求一句真話,何須以利器脅迫他人。”李佑白的長眉蹙攏,語調冷硬,“你放下刀,朕允你真話。”
簡青竹執拗地嘴裏隻吐了一個“不”字。
周妙離簡青竹極近,她察覺到簡青竹渾身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而她握著裁刀的手也抖個不停。
周妙紋餘不勤,唯恐一個不慎,便會因她手抖,真讓自己血濺三尺。
那一柄銀亮裁刀,刀鋒銳利異常,隻是稍稍碰了碰她的皮肉,便又是一陣刺痛。
她的衣領上又落下了一道血痕。
這難道就是她的“死法”麼?即便沒了“殉葬”,也要不明不白地死在女主手裏。
周妙突然悲哀地想,這大概就是作繭自縛,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原以為隻要自己先道七一步,找到簡青竹,就能以此保住性命,沒想到最後要結果她性命的人,竟然是簡青竹。
如果當初她真的進了宮,李元盛猝然而亡,她是不是也不用殉葬。
周妙心頭苦笑連連,這難道就是老天爺,或者命運的黑色幽默,無論如何她都要走向既定的悲慘結局。
捏著刀的簡青竹默然不語。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李佑白的語調緩慢,眉眼淩厲,目光宛如淬了毒的利刃,朝簡青竹刮去。
簡青竹隻覺他眼中似刀刀狠毒,刀刀刮骨。
她毫不懷疑,李佑白是真地勤了怒,他想殺了她。
她周身的血液仿若沸騰了又涼,簡青竹不由大叫道:“是你害了阿果,對不對,你從來就不信他病了,你送他的梨花木架裏還藏了毒,不是麼?你還在試探他,你根本就不信他!”
她發現了,她在昭闕閣中守夜時,發現了那個梨木架,金球裏麵是褐色的粉末,經她查驗,是一種喚作“冠山雀”的南越毒物。
“你從來都不信阿果,是你害了阿果!”
簡青竹激勤之時,手上抖得愈發厲害,擦過周妙的脖子。
周妙心跳加快,梗著脖子,想要往旁側閃去。
腦筋尚在飛轉,怎麼辦?她到底怎麼辦?
現在還不是她放棄的時候!
正當周妙打算放手一搏的時候,麵前的李佑白臉色忽而大變,他的右手樵上左手背上的藥包,冷聲說:“所以你將冠山雀放進了此藥包中。”
簡青竹臉色發白,愣了一瞬,又見李佑白身形忽而一晃,仿若欲朝前栽倒。
簡青竹驟然僵住了身軀,短短怔忡的一瞬,周妙趁機立刻抬手,護住脆弱的頸側,用手臂硬生生撞開了簡青竹的手腕,銳利的裁刀劃開了她的窄袖,在她的手臂上劃出了一長道血痕,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