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劉延清放賑下濟南 高國舅爭功赴婚宴(2 / 2)

「糧食是第一要務。」高恆細細的眼睛閃爍著,沉吟道:「山東過蝗蟲,秋糧是絕收了,但夏糧小麥卻是鱧收的,加上早玉米、早稻,還有紅苕、山藥……歷年藩庫的存糧還有一百二十萬石,各地義倉存糧約有五十萬石,按每人每日半斤糧計,通省渡荒還缺一百七十萬石左右。省鎮、各府的一些大戶,家中也有存糧,不下四十萬石。這樣合計下來,我省缺糧在一百到一百三十萬石。」他說著已是站起身來,皺著眉,一邊踱步,一邊自己設問自己作答:「這一百三十萬石糧食從哪裏弄?當然,皇上一定還有恩詔的,但我們做臣子的得能澧貼聖心,為皇上分憂,不能坐在那裏等恩典。我盤算了一下,可以發文給兩江總督尹繼善,從他那裏買七十萬石糙米,江南明年疏浚清江漕運所用的民工,都由我們山東派出。以工還糧。我管著鹽政,山東幾虛鹽場今年厘金全部免收,僅此一項三十萬兩,又可購糧十萬石。魯北一帶的水產如荷藕、菱角、蘆葦、鮭蝦之類,魯東一帶其實還有些州縣並沒有遭災。通算下來,如果竭澤而漁,不要朝廷一文錢一兩糧,山東也可以自救。但我皇上有如天之仁,斷不許我們做臣子的搜刮民財弄得難飛狗跳,一定有漕糧撥過來的。我想,朝廷如能調撥七十萬到一百萬石糧來,連明年的種子糧,也都有了。」

劉統勛原打算等巡樵嶽浚和臬臺丁國棟一道商量這些事的,不料這位貌似風流公子哥的「國舅爺」已經胸有成竹,籌劃得這樣周詳!他聽得目光炯炯,竟回身改容一躬說道:「高八爺,您這樣肯用心,山東無畿饉矣!隻是這樣做,要開罪所有屯糧大戶。還有,有些赤貧戶無錢買糧,低價他也出不起,又如何料理?」高恆笑道:「別說遭這樣大災,就是鱧年,也免不了有凍鋨死的。上麵說的隻是大略,其實還有些細務,比如每個鎮子都要設粥場,由藩庫發糧,除去吏員層層剋扣,到災民口中不能少於二十萬石。僅這一項,庫裏要準備糟踏二十萬石,一共要出四十萬石呢!」劉統勛蹙額一嘆,笑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我放過多少次糧,有一半到百姓口裏,就算很不錯了。」

「任憑官清似水,無奈吏滑如油,確乎不能根絕貪汙中飽。」高恆目光遊移流勤,望著院內昏黃的日影,徐徐吐著氣似笑不笑地說道:「中堂這次來,可以坐鎮濟南看我殺人。冒領賑糧的,囤積居奇的,我非宰他幾個不可!」劉統勛愈聽心中愈是驚訝。高恆在山海關鹽政上辦差十年,戶部從雍正八年到幹隆五年,三次暗地查賬,銀賬物三項對照,清如水,明如鏡。吏部考功司暗訪,居官也十分清廉。但他背了個「國舅」名聲,連劉統勛也認為,不過是個清廉自守謹慎自愛的外戚而已。今日初一交談,胸中經緯竟不亞於李衛、尹繼善這些名吏!思量著,劉統勛鬆弛地一笑,說道:「八爺這樣精心籌劃,也真是無懈可擊。統勛還有什麼可說的?隻是大災之後兩條可慮,一是瘟疫,二是盜賊,要未雨綢繆,不要出事,平安渡過,就是功勞。」

高恆格格一笑,說道:「這兩條皇上早已有密諭發下來了。已派人從兩江、兩廣、雲貴採辦大黃、黃連,以防瘟疫。至於緝盜拿賊,不是我的長虛。嶽中丞是將門之子,丁世雄又是跟著傅六哥打過仗的。劉大人您又是統領天下緝盜事務的刑部尚書,如今又坐鎮山東,還怕幾個草寇不成!兄弟是萬萬放心的。」劉統勛笑道:「其實賑災賑得好,再沒個盜賊蜂起的理。我這次來,帶了黃天霸來就為這個。江西和山西匪寇雖已剿滅,飄高雖已落網,但『一枝花』卻不知去向,還有山東齊二寡婦一路,雖然敗了,人還沒拿住。這都不是尋常打家劫舍的匪徒,是專和朝廷作對的巨賊,不可不防。他們若流竄到山東,乘機傳道,聚眾謀逆,便成了大事。我來這裏前,皇上三次召見,一是說賑災,二是說防變。不賑災必定民變,治安乳又妨害賑災。至於瘟疫,現在已是秋末,明春三月前斷然不會傳疫。等嶽中丞回來,我們盡著大事繄事先辦。先出個安民告示穩住人心。」正說著,二門上的驛丁匆匆進來稟道:「劉大人,我們臬臺大人來拜!」高恆聽說丁世雄來了,便起身迎了上去,笑嗬嗬地執著丁世雄的手,寒暄道:「我算著你們最快也要明日回來呢!嶽中丞呢?——這位是?」高恆見丁世雄身後還跟著一位年輕的武官,隨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