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夫妻相處,枕畔廝磨,讓他對樓清羽的實力非常清楚。他一直奇怪樓清羽為何毫無野心,安然若斯,此時所有的疑慮都有了答案。
在行宮時他還隻是懷疑,沒有證據,待送樓清羽回了京,他命人暗中監視,果然見樓清羽神神秘秘,不僅在京中有自己的私宅,還經常半夜三更的出門,這更加重了迦羅炎夜的疑心。
然後,前天收到江南那股神秘財力的調查密函,幕後之人的名字「肖銳」,不正是樓清羽帶著童兒流落民間時的化名麼?
迦羅炎夜一想到他背著自己做了這麼大的買賣,以他的錢財竟然可以牽製林賢王,而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一種不安和被背叛的感覺油然而生。
「如果不是朕查了出來,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也不告訴朕!」
樓清羽麵沉如水,淡淡道:「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信任?哈……」迦羅炎夜仰天打了個哈哈,厲聲道:「你有資格問朕麼!你又何嚐信任過朕!」
樓清羽靜靜看著他,道:「那我無話可說!」
迦羅炎夜見他無所謂地站在那裏,氣得麵色鐵青,道:「好!那你就不要怪朕對你無情!王宮侍,立刻將他給朕押入冷宮,沒有朕的命令,不許他擅離一步!」
王宮侍暗自皺眉。皇上是氣糊塗了,樓貴妃名義上都是下葬的人了,怎麼還能押進冷宮呢?豈不把人嚇壞了,以為詐屍?
不過他到底是在宮裏待了二十多年的老人,立刻不動聲色地走到樓清羽身旁,道:「娘娘,請!」
倒是樓清羽笑了,輕輕摸了摸麵皮,道:「皇上不必動怒,我自己從密道走好了。這個樣子讓別人看見了,隻怕不好。什麼時候陛下想換個地方拘押我,我隨時奉陪。」說完衣袖輕甩,逕自向密道走去。
王宮侍作為皇帝的近臣,自是知道密道的所在,但卻無權進入。眼見著樓清羽關上密道大門,走得無影,局促地道:「陛下,老奴立刻派人去冷宮處……」話說了一半,一抬頭看見皇上的模樣,嚇得他驚叫:「陛下,您怎麼了?」
迦羅炎夜抵在書桌前,一手撐著桌麵一手捧腹,麵色慘白冷汗涔涔,雙腿都在打顫。王宮侍再一低頭,隻見皇上那碩大的肚腹劇烈蠕動著,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一般。
「陛下!」
「扶朕……上榻……」迦羅炎夜幾乎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個字,已疼出滿身大汗。
王宮侍立刻扶著搖搖欲墜地皇上往龍榻走去,短短幾步路,皇上的身子卻好似千斤之重,寸步難行,全身的力量幾乎都壓在他身上。剛走到龍榻邊,便迫不及待地倒了下去。
「快……快傳禦醫!」
「是。」王宮侍匆匆服侍皇上躺下,飛奔出殿。
樓清羽順著密道返回荒廢的冷宮,一時竟感到無處可去。
他突然發現,這茫茫世間,他最親最愛的兩個人,一個身為太子教養在太後那裏,一個身為帝王臥居深宮,他卻是一縷孤魂,恍然無依。
這麼多年,因為迦羅炎夜,他被束在這裏,縱有財富在手,卻無法悠然傲行天下。
其實迦羅炎夜查到的以「肖銳」為名的江南產業,隻是他所有產業中的一部分,是專門用來幫迦羅炎夜對付林賢王。所以他根本沒想隱瞞,連名字用的都是肖銳,隻打算等事成之後再告訴他,誰知迦羅炎夜卻沒有體會到他的用心。
樓清羽暗歎他也不想想,如果自己真想隱瞞,怎會使用他在民間那三年使用的名字?而且又怎會將動作搞得如此之大,讓他能夠驚覺?
如果他信任自己,怎會看不到這些明顯的問題?
想到這裏,樓清羽隻覺心灰意冷。
冷宮隻是一片廢墟,連個休憩的地方都沒有,可是沒有皇帝的命令他不能離開。樓清羽索性就站立在那個碩大的桃花樹下,靜靜等待天明。
「陛下!請陛下不要再忍了,還是喝藥吧……」沈秀清急得頭上冒煙。孩子明明要早產了,皇上就是不肯喝藥,硬是這麼痛著,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不僅是他滿頭大汗,身後太醫院的兩名老禦醫也是憂心忡忡。他們也是近日才知道皇上身上的事,拚盡醫術,此時也是束手無措,卻沒想到皇上如此固執任性。
「滾!都給朕滾……」
迦羅炎夜緊緊握著床下被褥。這群無用的東西,讓他們自己給保胎,卻個個都讓他喝催產藥!迦羅炎夜氣得要將他們都拖出去杖責幾十仗,可也沒那個氣力。
沈秀清見皇上這麼痛著也不是辦法。確切算來,皇上其實從回宮那日起就開始陣痛了,一直被壓著,忍到現在胎兒也不耐了,再不生產,隻怕對身體不利。何況生孩子這種事,是你想忍著就成的嗎?
沈秀清出了內殿,將王宮侍偷偷拽到一邊,低聲道:「皇上這樣下去不行,恐對孩子和大人都不好,您快想個辦法,勸勸陛下。」
王宮侍歎道:「奴才哪裏有那個本事。」他知道皇上剛和樓貴妃大吵了一架,怒氣未消,都遷怒到了禦醫身上。隻是他也沒有辦法,這個時候誰也無法勸動皇上。
天明的時候,德馨公主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正聽見內殿裏麵的摔打怒駡之聲。
「皇上……」
「滾!別碰朕!」
「皇上,請、請您別固執了,已經四個多時辰了,小皇子、小皇子還沒有臨世的跡象啊,再拖下去……」
「滾……都給朕滾……呃——啊……」
「乒乒乓乓!」
內殿深處傳來憤怒的器皿碎裂之響,眾太醫皆麵目蒼白,跪在地上抖著身子倒退而出。靜謐的大殿之中,隻有厚重華麗的黃帳內隱隱傳來低沉壓抑的呻吟聲。
德馨公主見到這情形,吃了一驚,將王宮侍拉到一邊,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皇上情況如何?」
王宮侍無奈地道:「皇上不肯生,已經折騰四個時辰了……」
德馨公主驚道:「怎麼會這樣?皇兄為何不肯生產?再說日子不是還沒到麼?」
王宮侍含糊地將樓清羽夜來的事情說了,道:「皇上早產,可能因鬥氣之故不肯喝催產藥,也不讓別人碰觸,禦醫們最多隻能號號脈。剛才黃禦醫要給皇上推腹,卻全部被轟了出來……」
德馨公主急道:「皇兄怎能如此任性!怎可拿自己的龍體與腹中的骨肉開玩笑!」
「是,奴才也是這麼勸皇上的,可是皇上不聽啊!公主,您快想想辦法吧。」
德馨公主在內殿走了兩圈。她十分瞭解皇兄的性情,知道便是自己也勸服不了他。如今,解鈴還需係鈴人,斷然命令道:「去!去把樓貴妃找來!」
「這……」
「孩子是他的!現在皇上臨產,他卻避而不見,鬥氣也不是這個時候!把他找來,隻有他能讓皇上順利生產!」
「可是、可是樓貴妃已被皇上打入冷宮,不準擅離一步,沒有皇上的命令,誰也不敢放他離開。」而且名義上,這位貴妃還是個已經「下葬」了的主啊。
德馨公主美目一瞪,長袖一甩,沉聲道:「那本宮就親自去把他找來,倒要看看誰敢阻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