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1 / 3)

穆子石微微一笑:“微臣並無經天緯地的雄才大略,既不想封侯亦不求拜相,皇上可能不知我的誌向,若讓我自己選,我寧可在窮鄉僻壤,當一七品縣令或是不入品的小吏,為百姓做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也勝過如此謀算周旋夙夜思慮……皇上信不信,若七殿下繼位時,臣若還在朝堂,必得一權奸之名。”

齊謹不由得也是一笑,聲音帶著幾分暖意:“罷了,你方才不是想討一諡號麼?今日朕就先悄悄賜給你……你要何諡?”

穆子石狡獪的眨了眨眼:“生當太傅,死諡文正,乃文臣畢生所求。”

齊謹瞪了他一眼:“這可不成,文正為至美之諡,曆朝曆代屈指可數……”

想了想,溫言道:“頃和信,你選一個罷!”

穆子石濃密的眼睫毛垂下,眸光中有些許掙紮之色,卻道:“頃,臣要這個頃字。”

齊謹神色不動:“準了。”

穆子石退出大殿後,忍不住彎下腰,一手抵著殿下廊柱,沉重的咳嗽起來。

齊謹靜靜坐著,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咳聲似無休無止,隨後梁萬穀扯著尖細的嗓子吩咐道:“你們這些疲塌塌的奴才,還不趕緊把少傅大人抬回府去!”

待殿外重歸鴉雀無聲,齊謹歎了一口氣,道:“出來罷!”

一個石青袍服的人影從朱漆屏風後走出,長身玉立,鳳目點漆,正是齊少衝。

齊少衝原本恰好在治平宮裏協理政事,穆子石奉旨覲見,齊謹不知為何,令他藏在屏風之後,兩人方才的一番對答,任何一句傳諸於外,都會激起軒然大|波,但齊少衝卻一字不漏,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了個真切透徹。

齊謹思忖片刻,道:“頃諡之美,遠遜於信,可他居然不肯要信字為諡……我隨口一試,還真試出了他的心思。”

齊少衝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卻道:“子石咳血了……剛才跪著時,他很輕的咳了兩聲,袖子放下來就有血跡。”

齊謹深深的看他一眼,澹然道:“穆子石留不得了,他掙不過壽數,你也壓不住他……莫說你,如今連予沛都未必能讓他死心塌地。”

齊少衝不言語,眉宇間隻有心痛之色。

齊謹蹙起眉頭,微怒道:“你難道還不明白,他為何要選頃字?”

齊少衝聲音平靜如波:“敏以敬慎曰頃,陰靖多謀曰頃,這個頃字,也不算太過辱沒了他,而守命共時曰信,出言可複曰信,守禮不違曰信,以信為諡,本極適合子石,隻不過……”

頓了頓,有幾分惆悵些許黯然:“他不想再為四哥活了,四哥的臨終囑托……對我是關愛成全,於他卻是索命的鞭子,勒得他這麼多年都透不過氣來,傷痛累累,鬱鬱不樂。”

齊謹輕輕敲了敲書案,魚腦凍的綠端裏,殘墨略有些凝固,卻愈發溫柔沈隱了起來,最純淨的脂膏也似:“予沛有天妒之智,穆子石是他一手調|教出的……雖不及亦不遠矣,既然穆子石已不再信守當年之諾,你有何打算?”

雖是問話,但語氣穩而重,顯然已有了決斷。

齊少衝一咬牙,突然一撩袍角下跪,道:“父皇,子石是人,不是四哥驅使的行屍走肉,也不是齊家豢養的一條狗……”

說著聲音有些顫抖:“其實我很後悔逼他回京……他已病成這樣,父皇,放他去雍涼,去西魏王身邊罷!”

“放他去西魏王身邊?”齊謹手掌啪的一聲擊在案角,話音裏森然凝重之意如冰霜如重錘:“少衝,你可知西魏王是何等人物?他身邊哪怕沒有一兵一卒,都比千軍萬馬更值得你去重防去嚴戒!你居然還要再送他一個穆子石?”

齊少衝眼神極為堅定:“父皇,為何要去防西魏王?西魏王不光是我的臣子,更是我的手足,他為人秉忠貞知進退,光明磊落,一片赤忱,我們之間無需猜忌,本該一力同心才是。”

齊謹冷冷打量著他:“手足?齊和灃還是朕的親生兒子!洛氏還是朕同床共枕的結發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