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爐中炭火旺盛,茶壺中的水咕嘟翻滾著,壺嘴處白霧滾滾,升騰上去的霧氣模糊了魏嚴的容貌。
恍惚間,坐在陶太傅對麵的權相,又成了當年那個緊靠一篇詩文便名動晉陽的冷桀青年。
他閉眼:“當年少謀,留了口舌之禍。”
陶太傅目光嚴藹,心中卻已微微發沉。
他先前同樊長玉說,謝征和年輕時的魏嚴性子相似,其實不盡然,謝征因自幼失怙,又得魏嚴管教嚴格,性情反更穩重些。
魏嚴年少時,可不單是氣盛,幾乎已稱得上桀驁了。
晉陽魏氏,百年鍾鳴鼎食之家,家中子弟本就比常人多一分驕矜,他作為那一輩中的佼佼者,身上的傲氣隻更甚之。
十七歲便中探花郎,卻又不願早早入朝為官,反去遊歷名山大川,言要繼續遊學,兼修出世學,氣得魏家老爺子為了磨他性子,將人綁去了戚家軍營,讓戚老將軍代為管教,他這才在軍中同謝臨山成了至交。
陶太傅暫且壓下心中那一絲複雜,捋須緩緩問:“何禍?”
“啟順十五年,江南水患,太子前去賑災,賈家處處作梗,延遲下撥糧款,致使災民死傷過半,先帝震怒,不追十六皇子和賈家之過,反責太子賑災不力,令其閉門思過三月,底下臣子盡數受罰。帝心偏頗日益甚之,朝中已有了先帝欲改立十六皇子為儲君的傳言,太子客卿們為太子謀,我說了讓先帝‘禪位’之言。”
饒是時隔多年再聽到這話,陶太傅仍是因之色變,手指魏嚴想說什麽,最終隻歎一聲:“你……糊塗啊!”
這話若傳進先帝耳中,太子和整個魏氏都是滅頂之災。
魏嚴卻道:“非我糊塗,是太子優柔。”
他目光嚴正得似一把鋼刀,就久居上位的氣勢一出來,不怒自威,冷聲道:“他當年若有那份魄力去爭,舉戚家和謝、魏兩家之力,談何不能將他推上那把龍椅?”
陶太傅搖頭:“你得站在太子的位置想,不管先帝如何偏寵十六皇子,隻要他一日還是太子,那個位置終究是他的。讓先帝‘禪位’,一旦不成,那就是全盤皆輸了。”
魏嚴問:“他最後等來了什麽?”
話落,倏地冷笑一聲:“倒也如他願,賢名加身,流芳百世!”
陶太傅聽出魏嚴話中有含恨和譏諷之意,心底卻是無奈一歎,先帝還是皇子時勢微,娶了戚皇後靠著戚老將軍才坐上了皇位。
但戚老將軍在軍中的威望實在是太高,坐穩了那把龍椅,先帝又忌憚起戚家,奈何戚家世代忠良,家中子弟也非紈絝之輩,他身為帝王尋不到由頭動戚家,才專寵貴妃,縱著賈家打壓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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