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樓門前停下來,可兒沒有下車,譚東城也沒有。他們像兩個坐定的老僧,目光發直地望著車前窗。昨夜的一場小雪,沒有覆蓋住整個世界,卻把天空變的灰蒙蒙的。雲層低的像壓在車頂,將車裏的空氣都擠在了一起。
兩個人就那樣沉靜地坐了好一會兒,可兒才費力地開口吐出了一句。“你——決定了?”譚東城沉定了一會兒,側過頭注視著她。她抿著嘴唇,垂著睫毛,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他試著想要弄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希望從中能夠看出一點不舍,一點糾結,起碼,有糾結證明她對他是有感情的。
吸了口氣,他把目光收回去,望著車前窗。車內外溫差大,前玻璃上結了一層白氣。前方的視線被那白氣擋住,逐漸模糊了。“你的心不在我這,得到你的身體對我毫無意義。”他低語了一句。胸口的地方跟著一疼。“乘人之危,本就違背我做人的原則。”
她的睫毛挑了挑,有個淚珠不易察覺地從睫毛的縫隙跳了上去。側過頭去,她呆呆地望著樓門的地方。有對男女相偎著從裏麵嬉笑著出來。那是住在二樓的小夫妻,偶爾在電梯裏遇見,兩人的歡笑聲都能點爆電梯。“你給我幾天的時間找房子,”她迷迷惘惘地看著那對小夫妻走遠。“我再搬出去。”
“你別搬了。”譚東城通過車前窗也注視著那對小夫妻的背影。“這房子送給你吧!”他說。可兒立即拒絕了。“我不要。”“你就當是我的心意,它不是補償,因為它補償不了什麼,如果不是我,你和許橈陽也不會有今天。”
她咬緊了嘴唇,“0947那塊地你已經讓給了許橈陽,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你不欠我的。”譚東城把頭轉過來,他注視著她的側影。她的嘴唇已經咬的很緊了,牙齒緊陷在唇邊的地方。睫毛蓋住了她的眼球,他看不出裏麵的內容。“那就當這房子租給你,這地方離你上學的地方近,你可以每月交我房租。”
“我不要。”她繼續咬嘴唇。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你如果經濟條件允許,你多交也行。你別擔心我每個月過來收房租,你可以直接打我卡上,一年一付,兩年一付都成。我們這樣就沒什麼理由見麵了。”她沒說話。嘴唇咬的更緊了。
“這樣有意思麼?寧可兒。”譚東城突然抬高了音量。他的眉頭擰緊,口氣粗暴了。“是不是我連做你朋友的資格都沒有了?是不是你馬上從這裏搬出去,就可以和我劃清界限,我們從此就做個路人,見麵了連個招呼都不必打,就當誰也不認識誰?”
可兒不說話,她的眼淚已經把睫毛打的濕透,蜂擁而出。他注視著她,吞了口氣,喉嚨裏有個硬塊哽在那兒,“你就繼續住在這,這裏的治安很安全,你一個女孩在外麵住也不安全,在你沒有找到比我這更好的地方,你就住在這,我肯定不來打擾你。”他把頭硬生生轉過去,他回避著看她的臉。
“到天達去上班吧!你喜歡裝修設計,就到天達的策劃部去,我讓他們帶你。將來天達的每一棟房子,你都可以參與設計,其餘的時間,你用來讀書,不要全日製的讀了,那樣隻會讓你胡思亂想。女孩子,屬於青春的時間沒幾天,如果你再胡思亂想,你的時間就全浪費了,你的學業就全被耽誤了。”他想了想,“如果你想避嫌,不想與天達有關係,不想看見我,你就到喬氏。喬氏有很多部門,你隨便選一個,我塞也要把你塞進去……。”
可兒驀然撲過去,摟住了他的脖子。她眼淚流了滿臉,泣不成聲地喊:“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還執迷不悟?你就找不到好的了麼?”他的身體僵硬在那兒,真的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他就找不到好的了麼?“可能我上輩子欠你的,所以這輩子必須來還了。”他說。側目看她,“你呢?同意我的安排麼?”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她一連狂喊了幾遍,倏地推開他,漲紅著臉開了車門就跳了下去。她站在車門外,眼淚流的滿臉都是,她衝著車裏激烈而懊惱地喊過去。“為什麼執迷不悟?為什麼這麼傻?我忘不了他,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他的,你懂不懂?值得麼?”她倏然轉身向樓裏跑過去。
看著那空洞洞的樓梯口,譚東城慢慢地縮回身子,他轉回頭,呆呆地望著車前窗。白氣厚重地遮著前麵的視野,迷蒙著天與地的距離,眼前萬物變得蒼茫一片,沒了任何顏色。他的心口有條鞭子狠狠地抽了過去,揪起他全身的汗毛,痛,尖銳的刺痛。真的,為什麼這麼執迷不悟?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他根本沒機會,她說的再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