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個問題。

我看得太過入神,以至於我爸回家後推開我的房門,看到的就是他女兒跪坐在地上,把臉貼近大衣櫃玻璃的奇怪姿勢。

「你……你這是要幹嗎?」他問。

我沒有回答,而是盯著我爸的臉問道:「爸,為什麼有人可以不穿秋褲呢?」

我爸特別惹人喜愛的一點就是,他從來不會像我媽一樣疑心病很重。這種情況下,我媽必然會咬定主題不放鬆,一擰眉毛嗬斥我:「是我問你現在在 幹嗎,別人穿不穿秋褲關你什麼事兒?你照鏡子幹嗎?」

而我爸則會溫和地順著我轉移話題:「不穿秋褲可能是不怕冷吧,很多老外因為常年鍛鍊,又喜歡吃肉蛋奶類,所以體格比我們好,冬天還隻穿短褲呢。」

不光轉移話題,而且還能扯很遠。

我搖搖頭:「我是說跟我一樣大的,女生,比我還瘦呢。」

我爸略微思考了一會兒:「臭美吧。」

對嘛,怎麼可能不冷呢?我深以為然。

「但有沒有可能是,她坐著私家車上學,車上有暖氣,進到教學樓裏,也有暖氣,比家裏還暖和,所以不用穿呢?」我爸提出令人信服的假設。

淩翔茜一看就是很有錢的樣子,應該是的吧,嗯。不過……

「體育課、課間操和週一早上升旗,還是要在外麵站很久的啊!」我爭辯道。

「忍一忍不就過去了嘛。」我爸和顏悅色地反駁道。

對哦,世界上怎麼可能有沒有代價的事情!

「或者有可能她穿的是很薄的那種紅外線保暖內衣,就是電視購物上經常賣的,什麼南極人啊、逆時針啊……」

我眼前一亮。對啊,誰規定必須穿這種厚重的秋褲的?我小時候穿的還是我奶奶給我做的背帶花棉褲呢,現在不也淘汰了嗎?科技在進步,人類在發展啊!

「爸,謝謝你!」我笑逐顏開。

我爸和我媽的顯著區別暴露無遺。他都 沒問問我問這些問題到底是為了個啥,就笑笑說別坐在地上,地上涼——然後關門出去了。

下一個問題就是怎麼能繞開我媽這顆大地雷了。

我必須讓我媽陪我去買衣服。我屬虎,現在都十七了,但還沒有自己去買過一次衣服。我市的三大著名服裝批發市場我從來沒去過,因為我媽說我們班裏那些週末結伴嘰嘰喳喳地去淘髮卡、指甲油和小裙子的女生「都不正經。」

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確性而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一直是我媽的拿手好戲。

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沒錢。我爸明天給我二十塊零花錢,用來坐公交和買中午飯,我每天大概能剩下十塊錢,但是每當我需要花大錢的時候一翻口袋,就會發現它們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話說回來,除週末外,每天十塊,即使攢一個月,也買不了幾件好看的衣服吧?

所以我還是得說服我媽。

讓她陪我到處逛逛倒不難,但是要無比小心地掩飾自己的真正意圖,否則我會死得很慘。

我媽從不吝惜在我身上花錢,但是我指的是吃快餐、買書、學才藝、上課外補習班,至於衣服和能拿出手的玩具,嗬嗬,免談。

用她的話說,我花錢不是為了讓你不學好的。

她認為,女孩子開始注重髮型和打扮是不學好——也就是早戀——的重要苗頭,所以我至今還梳著半長不短的男生頭。

其實她說得倒也沒錯啦……

我心中忐忑,開始在床上翻來覆去。

腦海中一會是淩翔茜仰頭看著楚天闊的側影,一會又是文瀟瀟扶扶眼鏡秀氣地說:「嗯,你加油」的樣子。

我要怎麼才能讓我媽媽明白,我既不是看到校花的美麗妄圖東施效顰,也不是為了勾引一個壓根兒沒開竅的男生而去買衣服,去減肥,去變漂亮的。

即使我知道總有一天他會開竅,我也希望他一眼能看到我的變化,但真的不是,至少不僅僅是為了這些具體而狹隘的理由。

我說不清楚。

我從小學五年級開始胸部發育(雖然它們倆好像開始了一下就沒後續了),初中二年級大姨媽駕到,可直到今天,才忽然有種青春期降臨的感覺。

開始想要發光,想要和別人不一樣,想要得到一點點注意的目光,最好來自於想要的人。

雖然滿屏幕的電視節目都在教育觀眾們不能盲從,要「做自己」--可「自己」也分為更好的自己和更壞的自己,不是嗎?

然而,我知道我媽會說什麼。

更好的自己來自於更好的成績。

不是的,真的不是這樣的。

我滿心惆悵,一腦袋自己也理不清的亂麻,不知道什麼時候慢慢睡著了。

一整夜我都沒做什麼好夢,不是趕不上考試,就是偷東西被抓包,反正都是需要狂奔的情景。

夢中的我手腳並用像條狗一樣,居然還是跑那麼慢,我爸常說夢是對現實的反映,這反映也太欺負人了吧?要不是上學要遲到了,我可能還會在衣櫃前多糾結一會兒。

我悲哀的發現,我冬天基本上就那幾件衣服輪換著穿,當我把紅毛衣判死刑之後,我就少了20%的選擇餘地。

最後還是憋憋屈屈地套上一件深藍色藍帽衫去上學。

不過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倒真的接到了我媽媽的電話,看來我向宇宙發射的「衣服、衣服、衣服、衣服」電波還是被我媽媽成功地接收到了。

媽媽說,她前段時間去了一趟外地出差,昨天剛回來,這週末休息,要帶我出去吃飯。

我心中狂喜,但還是故作平靜地表示希望她好好休息,要是太累的話就過段時間,我很好,不用她太擔心。

然後,我媽思考了片刻。

我瞬間就想用空著的那隻手扇自己一耳光。

幸虧她最終還是表示自己不累,就這週末吧。

下午第二節課就是賴春陽的英語。在上次空手奪白刃事件之後,賴春陽點過幾次我的名字,讓我回答問題,我都顫巍巍的過關了,但我從此再也不敢咋英語課上溜號。

所謂惡性循環大概就是,我成了整個課堂唯一理會賴春陽的人,自打和她有了眼神交流,她就特別喜歡點我起來回答問題,放過了其他呈伏法狀安靜溜號的同學;而一旦我也想要低頭躲過,她遍尋不到我的專注目光,更加覺得我在溜號,會立刻把我點起來。

上英語課徹底成了煎熬。死β還幸災樂禍地說:我是賴老師最偏愛的學生。

大家都死樂見其成的,因為我一個人吸引了全部炮火。但是,你知道的,話不能說太早。講完語法,賴春陽讓大家把上次發的練習卷拿出來,開始用她一貫半死不活的節奏講習題。班級的氣氛鬆懈小來,β還轉身朝我不懷好意地眨眨眼。我嘆口氣,隻好裝作認真聽講的樣子,時刻準備著被賴春陽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