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起來了急起來了,晝司繃著臉繼續逗他:「明明你也很喜歡。」
夜願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起毛來:「我什麼時候喜歡了!」
晝司掰著手指頭數:「比如上次在林堡,在那棟四處漏風的破樓裏,安息他們就睡在幾米開外,你超怕被發現……」他越說身體越前傾,湊到夜願耳邊:「所以夾得就特別緊。」
蒸汽從夜願的耳朵冒出來:「!!!」
「還有小時候也是,你以為老是在圖書館做是為什麼,就是因為你每次都……」他一字一頓地說:「特別興奮。」
夜願簡直不可置信,嘴巴開開合合,想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駁。
「其實書架後麵那個角落外麵看不進來的,根本不會被發現,但是你老控製不了自己的聲音,不親著你就要叫出來。就算親著……也哼哼唧唧的。」晝司繼續火上添油。
「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拍到!」夜願狂叫道,也不管被遺棄的毛巾,雙腳生風地跑了。
意識到自己鬧得太過卻毫無反省意圖的主人,在之後的整個下午都沒能和夜願說上一句話。
虛摩提雖不下雪,卻有四季,深秋正要轉入初冬,清晨的海麵上濃霧瀰漫,冰冷的水汽無處飄散,囤聚在虛摩提四周。巨大的空中浮島好似被擦去了身體的幽靈,隻露出建築的尖頂,和隱約的燈光。
濃霧之中有什麼龐然大物在暗潮湧動,定睛一看,霧氣中忽然憑空顯出一段光潔的額頭、捲翹的睫毛、挺直的希臘式鼻樑和圓潤的下巴。接著出現的,是她羊毛般的浪漫捲髮與修長的脖頸,然後是她豐潤的胸脯和向後展開的雙臂。她的腰身沒入身後的木紋船頭,月桂女神達芙妮自水霧中無聲駛出,宛如一座鬼船。
月桂號龐大的身軀自霧中半隱半現,陰影壓迫在虛摩提主島的上空,好似外星人侵入了地球。不少早起的人仰著脖子張望許久,才看見月桂號的底艙打開通道,一艘接駁船從中駛出,直達地心大廈167層。
地麵上一片嘩然,大家都知道是誰回來了。
沒在地心大廈多做停留,夜願就帶著安息和米奧一起溜躂了出來。
晝伏夜出的海上都市剛剛甦醒,因濃霧天暗而亮著街燈,清冷中透著一絲暖光。主島上盡是商區高樓,樓麵上閃爍著各類廣告的立體投影,和二樓窗外的門店招牌重合在一起。
不同於廢土集市上掃除不去的厚厚沙塵,也不同於林堡不見天日的陰冷潮濕,這裏的街道幹淨整潔,店麵窗明幾淨,佈置得漂亮又精緻。櫥窗後的店家對早起路過的客人點頭微笑,安息也朝他們笑。
「可以看看嗎?」安息問。
夜願說:「當然。」
他們先是進了一家營養品的店舖,各種口味的維生素和微量元素補充劑琳琅滿目,還有各類纖維餅幹與代餐計劃。安息好奇極了,指著瓶身上各類沒見過的水果與蔬菜依次問過來,每樣都稀罕極了。夜願湊到他耳邊悄悄說:「主人說了帶你去植物園玩,這些水果我們都有,是新鮮的。」
接著他們又逛了成衣定製店、家居飾品店和飲料店,其中逗留時間最久的是電子寵物店——店家熱情極高地給安息展示了小狗、貓咪、花豹和顏色艷麗的各種鳥類,以及時下的新寵——形態優雅的電子藪貓。店家免費給小羊提供了例行檢查後,推薦了配套的升級禮包——安息十分動心,但還是禮貌地拒絕了。
「沒事的,錢就記在主人的頭上。」夜願勸道。
可安息還是搖搖頭:「我覺得小羊這樣就很好。」
「小羊還會是原來的小羊,」夜願感覺自己像個小羊販子,「給它換一個新的家,可以配備更多種類的背景和食物。」
看著安息糾結的樣子,夜願笑道:「沒事,以後想要了再說。」
安息走在前頭東瞧西瞧,夜願跟在他身邊,不動聲色地示意店家暫時歇業以方便安息好好逛。米奧遠遠跟在後麵,背著手隨意張望,像一頭吃飽了的大獅子正在巡視自己的領土。夜願想起了他第一次與兩人見麵的時候,米奧說他們船周圍的人都在謠傳安息是逃家的貴族少爺,而他自己是隨著私奔的保鏢,現在看起來的確挺像。
「大家……大家好像都很友好。」隨意逛過幾家店之後,安息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這座華美優雅的城市近看下,似乎比之前遙遙打量的模樣更生動了。街上的人們友善、文明,安息自從離家以後,還是第一次來到一個陌生環境卻沒有羊入虎口的感覺,也不再怕被米奧說他太不提防。
幾步之遙後的米奧也隱隱有所同感——周圍不少人似乎都和安息很像,他們在封閉、安全、富足的地方長大,不曾經歷過沙暴和烈日,白淨纖弱,天真單純。
難怪少爺去到林堡和廢土的時候那麼震驚,米奧想,含著金湯匙,還住在金碗裏。
在主島上櫥窗購物了一番後,三人緊接著進入了植物園。如果說安息在主島逛店時還有所收斂,那麼進了園林後便完全失去了控製——他喜形於色,每片葉子都想摸一摸,每朵花都想聞一聞。這裏從寄生的蘚菌到低矮的灌木,從鬱鬱蔥蔥的籐蔓到果實纍纍的喬木,均有植物學家、園林家和生態學家精心打造,是一個互相依存攀附的完整生態鏈。唯一的不足是即使悉心嗬護,蜜蜂和益鳥仍然相當稀少。
「這就是葡萄籐嗎?葡萄呢?」安息仰著脖子張望。
「還不是季節,」夜願笑著用籐蔓的尾鬚撓他,「葡萄酒喝不喝?去年釀的好像還剩一點。」
走出園子的時候,安息滿臉紅光,一額頭都是興奮的細汗,身後的米奧大包小包提了無數的果子,胳膊下還夾著兩株葉子渾圓的小盆栽。安息手舞足蹈道:「太棒啦!這裏太棒啦!」
「安息!」米奧忽然出聲:「快看,全是你。」
安息視力不如他,花了一番功夫才看見他說的什麼——隔著一條人工河的對岸,圈養著不少奶牛和羊,它們要麼抖著耳朵懶洋洋地趴在草坪上,要麼一臉無聊地站著,尾巴甩來甩去。
「小羊!小羊!」安息差點一頭栽進河裏,夜願眼明手快地拉住他,在岸邊輸了一串密碼,一座拱橋憑空出現在水麵上。安息狂奔過岸,趴在圍欄上,手指頭動來動去,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響,想逗一隻小羊過來。
「想摸摸看嗎?」夜願問。
安息猛點頭。
進了圍欄後,三人隨看護園子的工人一起踩上了草皮。雨霧中的草地泥土濕軟,羊蹄子上難免沾著不少土和青草,屁股邊的毛髮髒兮兮的,看守帶著他們靠近幾隻趴在一起的羊——它們都很熟悉人類的靠近,不閃也不躲。
安息把手掌放在羊頭上——硬硬的有些紮手,不如他想像中的柔軟,空氣中還泛著潮濕的異味。
「有剛出生的小奶羊,想看看嗎?」看守問。
安息點了點頭,又低頭摸了摸羊的背上——這裏的毛髮厚實了不少,手感要好一些。
不一會兒,看守抱出來一隻手臂長的小羊,它耳朵耷拉著,渾身的軟毛潔白無瑕,四隻蹄子蜷縮在那人懷裏。安息本來有些失望的眼睛又迸發出無數愛心,小羊咩咩叫著被遞到他懷裏,前蹄搭在他肩上,又柔軟又暖和。
安息已經瘋了,不知道該怎麼喜歡小羊才好,語無倫次的,用臉頰去蹭小羊後脖子的毛。夜願已經忘記自己在和主人冷戰的事,拍了一張照發給他。晝司收到後又拿給二號看——前變異人們的腦袋齊齊湊過來,又紛紛露出了安息看到小羊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