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此及,席向晚心裏訕訕的。

席母對她沒多大感情,說壞不壞,說好也不好。但她肯撫養她十三年,並且沒有惡言相向,從不說一句重話,沒有像白雪公主裏的壞後媽那樣整天給她穿小鞋,這真的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這點向晚是明白的。

她不明白的是席向桓。

他對別人保持距離,但對她從不,為什麼現在對她也這樣呢?而且有過之無不及,半年沒有電話,沒有郵件,回來了也不說一聲,她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下一起成長生活了整整十三年,這份親情是他說棄就能棄的嗎。

夜風漸涼,吹皺一池心水。

當年,是誰給了她那樣一個承諾,說我不會走,從此以後,你不會再失去親人。

……

翻開席向晚的人生檔案,就可知從血緣上來講,此人和席向桓所在的百年席家沒有任何關係,十三歲以前,席向晚就是個無憂無慮的鄉村小丫頭而已。

在那個年代,農村娃娃們的名字已經開始脫離『大蠻二蠻』『阿牛二狗』這樣的定式了。恢復高考後思想開始進步了啊,男孩的名字普遍傾向於熱愛祖國一心向黨型,什麼『李建軍』『王國慶』;至於女孩的名字,則隨著改革開放鄧麗君的靡靡之音吹進來,普便傾向於柔美型,什麼『紅』啊、『秀』啊、『艷』啊、『芬』啊。

在這樣的宏觀背景下,可想而知,能取出『向晚』這樣恬淡詩意的名字,取名之人必不是一般的農村人,必定受過高等教育。

事實上也就是這樣,給向晚取名的是向晚爺爺,可就是這樣一個留過洋、和藹可親的老人卻在當地的名聲並不太好,直到向晚爺爺去世了,向晚上小學後還能聽到同學的家長這麼說:『聽說她家裏以前祖上出過事呢,好嚇人哦,是被下放到俺們這裏來了……』

為此向晚小時候就和人打過不少架,而且很多都是以一對多的群架,所以後來多年之後成為檢察官的席向晚之所以能毅力於打架高手之林不倒,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她從小實戰經驗豐富,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練出來的。

終於有一天,上小學一年級的向晚跑回家『哇』地一聲哭了,向晚爸爸看見她渾身髒兮兮的,知道她又和人打架了,抱了抱她,溫和地問:「痛不痛?」

「不痛……」向晚邊哭邊說:「杜建國他們打不過我,我把他們都打倒了……」

向晚爸爸笑了,「那你還哭?」

向晚心裏好委屈啊,又是『哇』一聲,「爸爸為什麼他們說我們家不在這裏……」

大概是她哭得太傷心了,向晚爸爸沒有再瞞她,摸了摸她的頭,溫溫和和地告訴她,「因為我們本來的確不住這裏,爺爺奶奶是舊社會的資本家。」

聽到這樣的回答,席向晚這等革命小將頓時連哭都忘記了,『嗷——!』地一聲就叫了出來。

「爸爸你騙人!」怎麼可能!資本家?!

對於席向晚這種從出生開始就接受正統愛國教育的人來說,資本家,那是一個怎樣貶義的概念!

她不能想象,那麼和藹可親的爺爺奶奶居然和這三個字劃等號。

向晚瞪大眼,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們是不是民族資本家?」民族資本家在抗日戰爭期間可還是共*產*黨極力爭取的對象……

向晚爸爸笑了下,笑容有些無奈,「就是資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