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便見籬笆外麵立著一個高挑的年輕人,懷裏抱著劍,右手戴著黑手套,一襲破破爛爛的棉佈白袍,好幾處層層疊疊打著補丁。兩年沒見,又剛跋涉了幾千裏的路,風塵僕僕,灰頭土臉。隻是臉上依舊是那玩世不恭的笑,嘴角一勾,眼角眉梢光輝熠熠。
“黑仔,好久不見,想我沒!”
“想你死外麵沒,”戚隱迎他,“還用我接麼,自己翻進來。”
雲知從善如流翻過竹籬,兩個人用力相擁,這小子在海上漂泊兩年,瘦了不少,肩膀骨頭硌手。戚隱引他進屋,大家照了麵,都十分高興。他掂了掂黑貓,笑道:“貓爺,您又沉了。”
黑貓用尾巴掃他臉,“你這小賊懂什麼,能吃是福,老夫給家裏帶福氣。”
又引他見麼兒,教娃娃喊伯伯。小娃娃一開始還害羞,抱著床柱子不肯出來,隻露出半張紅撲撲的小臉兒偷看雲知。戚隱哄她出來,她埋在戚隱懷裏不肯露臉。雲知一見這一身紅地碎花襖兒的小女娃,謔了一聲:“好一個大土妞兒!”
麼兒原本還羞答答不肯應聲兒,一聽這話一下生氣了,伸出胖乎乎的手打雲知,“打你!”
雲知笑嘻嘻改口,“大美妞、大美妞。”
這小子回來得突然,菜都還沒做上。扶嵐端出一盤果餡小餅,搬來兩壺酒,讓他們先吃著,自己轉進後廚去燒菜。雲知連連點頭,“妖魔共主終於過上相夫教子的小日子了,挺好。”
“去了弱水沒有?小師叔可想你了。”戚隱給他斟酒,又抓了塊餡餅給懷裏的閨女兒。
“還沒呢,你這兒近,我實在禦不動劍了,先來你這兒歇會兒。”雲知說。
“找到鳳還沒?”
“沒,連個影兒都沒見著。”雲知頭疼地嘆氣,“死老頭子的結界術太厲害了,藏得真嚴實。算了,我在陸上歇一段時日,過些把年再找找去。”
鳳還是雲知的牽掛,戚隱也不勸他,隻道:“行,等麼兒大了,我們跟你一塊兒去。海上風光好,我們也去長長見識。”戚隱低頭問麼兒,“咱跟著你伯伯出海好不好?”
“哼,”麼兒鼓起腮幫子,“不要!”
“為什麼,伯伯帶你去看大魚。”雲知笑吟吟地捏她臉蛋子。
麼兒還記恨他說她是大土妞兒,氣呼呼地打他的手,“壞蛋,壞蛋!“
喝了兩口酒,雲知看扶嵐的菜還沒弄好,說先去沖個澡解乏。戚隱說好,正好得空幫他理個歇腳的屋出來。戚隱指路給他,讓他去山後麵的寒潭,那兒是戚隱凍給小師叔修煉的地界,白茫茫一口潭,邊上緊緊鄰著瀑布,平時也能沖沖涼什麼的。
雲知拿著巾櫛,嘴裏哼著“梯咯嚨咚鏘”,慢悠悠去了。戚隱讓麼兒跟貓爺玩兒去,自個兒去收拾廂房。剛把床鋪好,外頭一聲劍鳴,戚隱從軒窗伸出腦袋,正瞧見戚靈樞落地。
這是知道雲知回來了特地趕過來?戚隱正要問,戚靈樞朝他頷首,道:“我來寒潭修煉。”
戚隱一愣,戚靈樞覷他神色有異,問:“不方便麼?那我改日再來。”
“不不。”戚隱忙道,“去吧,那兒正巧沒人。”
戚靈樞看他在收拾廂房,問:“有客?”
“哪來什麼客,”戚隱睜眼說瞎話,“閨女兒大了,說要自己睡一屋。”
戚靈樞向來好騙,並不生疑,淡淡點頭,朝著寒潭去了。戚隱望了會兒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闔上軒窗,長長嘆了一聲,“加把勁兒啊小師叔,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入得寒潭,舉目四望,四下沆碭一片白。瀑布衝入潭水,擊起水霧茫茫。戚靈樞在周圍設下結界,防止外人誤闖,放下包袱,寬衣解帶。素色綢裳滑過玉一樣潔白的小腿,委頓於地。他緩緩步入水中,冰冷的潭水沒過腳踝,沒過腰際,沒過胸膛。他閉上眼,以極慢的速度吐息,讓寒氣淬煉全身。
忽然,他睜開眼,眸中冷色猶如霜雪,慢慢浮現,岸上問雪劍蜂子般震動。